卓南生：自民党卷土重来说明了什么？

    “自民党压倒性胜利，安倍重掌政权”——单单看自民党在大选中获得291个议席（超过全体议席480的二分之一），再加上其搭档公明党的30席（自民党联合政府在众议院所拥有议席已超三分之二），称自民党或自公联盟获得压倒性胜利，一点也不夸张。

　　但是，仔细分析日本的选情及其内涵，更多的东京观察家认为，这与其说是自民党的胜利，不如说是执政党民主党的失败。

　　民主党的失败与失策，首先是体现在该党上台后不久就将其竞选纲领撕成碎片。特别是野田政府伙同自民党和公明党强硬通过民主党原本答应不加消费税的消费税增税法案，更被不少评论家视为该党已无诚信可言。

“亚流自民党政府”

　　至于民主党执政初期鸠山首相为忠于竞选纲领而摆出的种种姿态，包括对美国驻冲绳军事基地搬迁问题的态度、摆脱官僚体制的控制等等，到头来都被证明只是空雷无雨或雷声大，雨声小而以失败为告终。加以该党前党首小泽一郎深陷金钱丑闻泥沼、菅直人首相处理地震及福岛核辐射问题不当、野田政权急速右转……民主党政府在实质上已沦为名副其实的“亚流自民党政权”。

　　除此之外，值得注意的是，在民主党政权江河日下的背景下，该党的前党首小泽一郎还以政见不合为由，率领其部分党羽出走，另组“国民生活第一党”、前首相，也是该党发起人之一的鸠山由纪夫也由于在党内不得志而宣布退出政坛；至于三驾马车的另一巨头菅直人在党内也被边缘化。

　　如此这般的分裂局面，不消说，早已注定了执政仅三年零三个月的民主党在12月16日大选的必然失败。

　　日本两大党之一的民主党在大选注定要大败——这是大选前谁也不置怀疑的结论。但这是否意味着选民就心甘情愿地将选票投回给战后以来一直主宰日本政坛的自民党呢？

    老实说，谁也不敢轻易得出这个结论。12月15日，也就是大选前各党群众大会宣传战的最后一天，笔者有幸赶到自民党总裁安倍晋三发表谈话的现场。当时的感触是，势在必得的安倍除了猛烈抨击民主党之失策及一改“安倍少爷”的态度，不敢掉以轻心，及倾其全力与热情，向群众一一握手体现“亲民”姿态之外，其演说的最大亮点，就是：“今日的自民党，已不是旧日的自民党。”“今日的自民党是一个已经脱胎换骨的自民党。”

　　换句话说，安倍要向选民传达的信息是:“知我自民党腐朽体制者，莫过于我安倍晋三”“安倍新政权已与旧安倍等自民党政权告别！”“请信任新的自民党！”

　　自民党果真有如安倍所云，已经脱胎换骨？安倍要说服选民，恐怕也有其困难之处。

　　也许，安倍可以向选民拍着胸膛表示，在这回的自民党候选人当中，有一百余名为新脸孔，其中有不少如果是按照过去的“血缘”“地缘”与“钱缘”的遴选标准来看，是不可能过关的。但单单凭着这一点，并无法说明自民党已经洗心革面，摆脱旧体制，其情况正如民主党前首领小泽一郎推出众多“小宝贝”候选人，但仍然不妨碍其推行“金钱（来自财阀）＋数字（国会议员）”＝“田中政治哲学”一般。自民党能否真正步出旧体制的一步，还得看新领导层是否有和支掌这旧体制的“世袭议员”、“族议员”和“派阀政治”划清界线的决心和努力。

“世袭”“派阀政治”依然如故

　　但令人感到遗憾的是，在自民党在野的三年又三个月里，并未进行过任何令人感到有耳目一新的“改革”。“派阀政治”依然如故，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此外，“世袭议员”与“族议员”仍然横行天下，安倍（前首相岸信介外孙，前外相安倍晋太郎公子）及其新内阁副总理兼财务、金融相麻生太郎（前首相吉田茂外孙）当然心知肚明。说得白一些，如果不是世袭的因素，很难想象促使自民党沦为在野党的两名前首相如何双双重返政治权力的中枢。

　　至于旨在为各个行业业界、农业团体等谋求最大权益的“族议员”，源源不断地从相关机构获得政治资金等的支持，更是公开的事实。换句话说，“族议员”们仍然在充当着官商勾结的“金权政治”的重要管道。

　　“派阀政治”、“世袭议员”“族议员”等基本结构不变，何来脱胎换骨的“新自民党”？“新安倍自民党”之不可信，其理至明。

　　高举“政权更迭”旗号的“亚流自民党”民主党不靠谱，自民党的腐朽体制依然如故，以维稳为基轴，不断制造新幻想、新期待的日本主流媒体也曾掀起一股“第三极论”或“第三党救国论”的热潮。先是大量报道和评论桥下彻领导的日本维新会，后是注视小泽一郎的“国民生活第一党”的走向。

    桥下之所以受到重视，一来是他善于解读当前日本“保守”的主流空气，敢于以粗线条的作风向战后民主主义的基调挑战而博得鹰派政界与财界的大声叫好。但与此同时，他也提出逐步摆脱核电站的主张，迎合民众“恐核”的心理。

　　至于小泽一郎，虽然是老牌的修宪派急先锋，但此刻摆出的姿态是照顾选民福利第一，采取先拿选票再说的态度。两者也曾接触考虑合作，但终归无法谈拢。

　　桥下的“日本维新会”接着的一大赌注是与石原慎太郎新成立的“太阳党”汇流、合并。这既宣布东京与大阪两大地方政府首脑的合作，也意味着以口不择言的新老两鹰串连在一起，扮演着日本政坛“最右翼”的角色。

　　桥下的这一着险棋，固然为日本维新之会打破了局限于大阪等关西地方政治地盘的藩篱，但其全面接纳石原的政策，也促使他不得不摘下“脱核”等表面上看来是“亲民”的另一面具，“桥下旋风”也因此而告失速。

　　至于“国民生活第一党”，身经百战的小泽知道自已声名狼藉，无法挂帅出阵，但迫于大选日期近在眉睫，只好游说以“脱（离）核（电）”为号召的滋贺县女知事嘉田由纪子出面组织“日本未来党”并统合其“国民生活第一党”，自己则躲在幕后，冀图先保存实力，然后再操纵政局。

　　针对这临时凑合的未来党，日本有人戏称之为“美女”与“野兽”的组合。其结果是“美女”失去了“脱核”的魅力，“野兽”也丧失了原来欣赏小泽魄力的保守层支持，未来党并无法有效吸收“非自民党”“非民主党”的选票。该党从大选前的62席而下跌为8个议席，就是明证。惨败后的未来党正在闹分家，“政治离婚”已成定局。

选来选去还是选咖喱饭

　　两个意图以“第三极”姿态出现的新党都无法真正“异军突起”，民主党又早已被判死刑，摆在日本选民前面的，要么就是不投票（这回投票率只有59％，比上回下跌10个百分点，创下众议院投票率的最低纪录，充分说明了这一点），要么就是投给原来不太愿意投的自民党。

　　针对这个现象，也许说得最形象的，莫过于一家日本大报政治新闻部长下面的一段评语: 也许不少人有这样的经验，在餐厅点菜一直犹豫，无从选择时，最简单的最后选择就是点咖喱饭。将对政党的选择作这样的比喻，也许不够严谨，但此刻在人们的视线里，自民党和咖喱确有重叠之处。

　　呜呼！投票给天下的自民党竟被喻为有如点咖喱饭一般，这不知该说是选民的无奈，还是重夺政权的自民党的悲哀？！（作者为新加坡资深日本研究者，原载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