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为何至今拒不道歉？

     敏锐的观察者不难发现，日本与周边国家的领土争端，真正原因并不在于渔场、天然气的争夺或是古老的历史声明，而是那些国家认为，日本仍然拒绝承认曾在二战或殖民时期自己犯下的错误。

     至少日本的邻国们认为如此。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中韩两国与日本的岛屿争端已然升级成了随时可能发生的冲突。在日本控制的钓鱼岛，中国派出了船只进行海域巡逻；而在韩国控制的独岛（日本称为“竹岛”），日韩两国长期争执不下。

     作家托马斯·伯杰（Thomas U.Berger）解释了日本人为何不知悔改。在日本长达半个世纪的战争与殖民扩张中，约有2000万人死去，更有千百万人被奴役与压迫，究竟日本为何至今仍执迷不悟？

     在新书《二战后的战争、罪恶与政治》中，伯杰认为，日本文化、政治、地理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对正义理解的不断变化，使日本相比其他国家更难为过去的罪过道歉。德国虽犯下了比日本更严重的罪行，但如今却与曾经的受害国家有着良好关系。

     伯杰是波士顿大学国际关系学副教授，经常到访日本。以下是采访摘要。

 

为何要写这本书？

 

     我曾对历史如何影响德国与日本的防御与外交政策做过研究，因此当上世纪90年代，日本如何对待历史这个问题被提出时，我的一些朋友就觉得这对于我来说是个应当并且值得研究的问题。我因为写过一些文章，因此觉得可以很快写完这本书，但事实是我花了将近14年时间才完成它。

 

为什么花了这么久？

 

     当我开始着手研究的时候，我发现政治学家或者政治决策者很难理解历史上的政治策略是如何被推动的，因此我不得不读很多不同领域的资料来帮助我理解。

     而从个人角度而言，我经常与父母讨论他们的经历，我母亲在二战中生活在德国，经历过爆炸，失去了很多在学校里的朋友，最后不得不背井离乡。我父亲是维也纳人，虽然是个基督徒，但由于有犹太血统，因此在1938年纳粹占领奥地利后流亡海外。他们的经历向我真实地展示了那个时代，以及人们如何在战后艰难生活。这些经历并没有影响我对研究的客观性，但的确在某个层面让这个研究非常的个人化。

 

你发现了什么？日本是不是像它的邻国们说的那样毫不愧疚？

 

     是的。但其背后原因复杂。

     的确，日本并没有像德国和其他一些国家一样，对自己过去阴暗的一面表示愧疚。虽然日本有为自己曾经侵略并且奴役邻国而道歉，但都显得非常机械与笨拙，而这些道歉又常常被资深政客的修正主义言论削弱。对于侵略战争的受害者，日本政府几乎没有补偿措施。直到今天，日本依旧没有官方支持的博物馆或纪念馆承认曾经的激进与暴行。

     但事实上，日本并不是外界所看到的那样丝毫不知悔改。比如历任首相都曾公开道过歉；日本也曾发起过与中国、韩国的联合历史研究；大多数学校的教科书在处理南京大屠杀与韩国殖民奴役的问题上也相对开放。民意调查显示，大多数日本民众认为日本应当为曾在亚洲所进行的侵略与奴役道歉。

 

那为何日本人就不能说一句：“对不起，我们错了？”

 

     道歉对于任何一个国家的首脑而言都是代价极高的，需要大量政治资本的投入。当确保道歉能够被接受，至少被部分接受，并且双方可以进一步进行对话时，首脑们才会考虑表达歉意，因此除非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大多数首脑会拒绝道歉。

     美国的读者可以回忆一下，我们曾经承认根深蒂固的奴隶制与种族主义是错误的有多难，而美国政客们至今仍然不愿提及类似日本原子弹爆炸与菲律宾叛乱者屠杀等问题——如果他们真把这些当成是问题的话。

 

大多数亚洲国家似乎都让历史翻篇了，不是么？为什么中国与韩国就不同呢？是因为被占领了更长时间，还是因为有更多人被杀害？

 

     在印度尼西亚、越南以及其他地方，也有很多人被杀害。但东南亚人普遍更容易原谅日本人。日本侵略台湾的时间甚至比韩国更长，但在台湾，反日情绪非常低，甚至没有。

     在我看来，关键之处在于，现代民族主义是如何在这些国家滋长的。中国与韩国的民族主义在很多方面是反日的。与之相对比的是，多数东南亚各国的民族认同感反对的是他们被殖民时期的原宗主国。在印尼，反对的焦点是荷兰，在马来西亚，是英国，在菲律宾则是美国。

 

好的，所以下一步该怎么办？中国有了新一代的领导人，安倍晋三很有可能在本月成为新一任的日本首相，而韩国正在进行新一轮选举。这些会有什么帮助吗？

     我不是特别乐观，至少在短期内——至少五年之内，不会有大的起色。

     日韩之间有着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有共同的利益以及价值观，二者都是非常不错的民主社会。与过去相比，日本人已经开始尊敬、甚至崇拜韩国人，而韩国人也有了自信，并对曾经压迫他们的日本人更宽容了。

     然而不幸的是，即将上台的安倍政府对中国会采取坚定安抚的态度，而对韩国则并不友好。他们似乎正在酝酿撤回关于慰安妇的河野声明，针对一些历史问题的处理方法也会让韩国人感觉受到严重的挑衅。韩国人一旦从中感到愤怒，就会采取激烈的反抗措施。

     而中日之间利益以及观念的差异太大，因而很难和解，甚至连有限的损害控制战略都不可能达成。以习近平为首的领导集体大力推进钓鱼岛问题的进一步解决，甚至会进一步升级钓鱼岛问题。由于中国的主权声明是基于归咎于日本的历史之上的，双方很难抑制住各自的民族主义情绪，致使东海危机进一步加剧。

     希望双方都能保持冷静——也许在美国幕后的帮助下——能够说服双方政府，以免问题升级到一个更为紧张的层面。但进一步的骚动、外交危机以及包括军事力量介入的局部冲突都非常有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