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问“药儿园”
底线失守,便会出现太多的“想不到”——想不到“三鹿”会含三聚氰胺,想不到“蜡笔小新”会含工业明胶,更让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亲手将孩子送进幼儿园后,老师居然会给我们的孩子喂药,不吃就罚站,一吃就三年。幼儿园变为“药儿园”,好好的一个天使愣是被他们弄成“药罐”。
钱的魔力真的就这么大?想不到!
3月12日,《新民周刊》率先以大篇幅的调查报道对陕西省宋庆龄基金会枫韵幼儿园违法给幼儿集体喂食“病毒灵”的问题进行了曝光,舆论一片哗然。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这居然只是冰山的一角,3月13日,同样是陕西省宋庆龄基金会下属的鸿基新城幼儿园也被曝存在同样的问题,紧接着吉林省吉林市、湖北省宜昌市也相继有“药儿园”被查处。
3个地区,7所幼儿园,“被吃药”的儿童总数至少2000名,问题不可谓不严重,虽然并不足以表明这是一个全国普遍的现象,或者说这是一个行业的潜规则,但这些事实已经足够引发人们的担忧。
梳理这些案件,会发现它们有着惊人的相似。
为了孩子,为了不再出现“意外”,这一次,我们必须拷问,刨根问底。
一问:“民办”为何老出事?
3月16日上午,一辆工程车开进了西安市枫韵蓝湾小区,停在了枫韵幼儿园门口,工人将镶嵌在这所幼儿园墙壁上长达7年之久的“陕西省宋庆龄基金会枫韵幼儿园”几个大字铲了下来,并用涂料抹去了印迹。
但枫韵幼儿园的劣迹并不能随之抹去,因为涉嫌非法行医,幼儿园法人代表孙雪红、园长赵宝英、保健员黄林侠已被西安警方刑拘。
这所民办幼儿园目前已被当地政府全面接管,教育部门宣传他们已经选派了“经验丰富、能力突出的优秀幼儿园管理干部”担任枫韵幼儿园的园长,并从全市知名幼儿园抽调了81名“具备资质的优秀保健人员”。
各个工作组开始挨家挨户给家长们做工作,希望他们能在第二日将孩子送到幼儿园上学。但家长们却有很多顾虑,家长王欢对《新民周刊》表示,大班“太阳班”的家长们草拟了几条复园的要求,其中一条就是要求新安排的教师必须和家长见面,召开家长会,且要保证本学期不能随便更换教师。
很多家长期望枫韵幼儿园能转为“公办”。这一想法,在鸿基新城幼儿园的家长中同样具有普遍性。
鸿基新城幼儿园也是一家民办幼儿园,法人也是孙雪红,目前鸿基新城幼儿园的园长等人也同样因非法行医被刑拘。
枫韵蓝湾小区与鸿基新城都是西安市较大规模的经济适用小区,2007年9月,枫韵幼儿园开园,2011年9月,鸿基新城幼儿园开园。《新民周刊》了解到,这两所幼儿园都是小区的配套规划,在案发前,小区居民一直以为这两所学校是公益性的,因为抬头都是“陕西省宋庆龄基金会”。
由于附近公办幼儿园稀缺,枫韵幼儿园、鸿基幼儿园在客观上确实也解决了所在地区幼儿们的“入园难”,根据西安市政府统计,两所幼儿园共有幼儿1455名。
从上个世纪90年代末开始,随着我国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大,城市实际居住人口的激增,尤其是学前教育意识的普遍提升,各地的学前教育资源都出现了严重的供需不平衡,不断涌现的民办幼儿园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政府在学前教育领域投入的不足。
不过,由于民办幼儿园在硬软件尤其是师资力量与管理能力上的先天不足,再加上监管不力,问题频频出现。2011年,导致19名幼儿死亡的甘肃庆阳小博士幼儿园校车事故,以及后来在浙江温岭等地不断出现的虐童事件,都是这一问题的突出表现。
《新民周刊》调查发现,吉林芳林幼儿园以及湖北宜昌馨港幼儿园也都是民办幼儿园,其中前者共有4所分园、361名幼儿,后者招有209名幼儿。
截至本刊发稿时,芳林幼儿园已被停业、吊销营业执照,馨港幼儿园也正在接受调查。
二问:为何都是“病毒灵”?
经查,在没有法定资格的情况下,从2008年11月至2013年10月,枫韵与鸿基新城两家幼儿园冒用其他医疗机构的名称,从四家医疗批发零售企业先后分10次购进了盐酸吗啉胍片(病毒灵)54600片,给幼儿服用。
警方的调查结果是,两家幼儿园这样做的目的,都是为了保证幼儿的出勤率,增加幼儿园的收入。
《新民周刊》调查时发现,对这个说法,家长们普遍认同,家长王欢告诉记者,孩子如果缺勤一天,幼儿园就要退一天的费用,大约在15元左右,如果孩子缺勤超过十天,学校就要退还一半费用,而此前,确实有一些家长在孩子生病后,如果请假达到七八天,就干脆给孩子多请几天假。“学校肯定不划算了。”
尽管是陕西省宋庆龄基金会下属的幼儿园,但枫韵与鸿基这两所幼儿园并非公益性,而是营利性的,各个班的学费都在每月一千元左右,且教师以及保育人员的工资直接与孩子的出勤率挂钩。这也就不难理解孙雪红等人指使教师给孩子们喂药的动机了。
吉林市芳林幼儿园,一共有四所分园,目前高新区分园已被查实给孩子们喂食的“聪明豆”其实就是“病毒灵”,董事长助理王丽娜、园长张新宇、园长助理郭月辉已被涉嫌非法行医刑拘,总园园长也被控制,其他三所分园违法用药的情况也在进一步取证核实。
根据《新民周刊》了解,芳林幼儿园以及湖北宜昌馨港幼儿园用药动机同样也是为了保证收益,提高出勤率。
令人惊讶的是,涉案的这些学校选择的都是抗病毒处方药“病毒灵”,有怀疑认为是否与药厂推销、回扣有关。
本刊调查认为,这一说法恐难成立,或与成本有关,因为一瓶100片的病毒灵售价只有1.5元。
枫韵幼儿园一名家长在医院工作,他推断可能就是因为售价低,西安、吉林、宜昌这些幼儿园才不约而同都想到了“病毒灵”。
但他认为,枫韵幼儿园与鸿基新城幼儿园是同一个法人,管理上肯定是一套思路。
三问:副作用到底多严重?
焦虑是目前这7所幼儿园(包括芳林幼儿园4所分园)所有家长一致的表情,几乎所有的家长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都表示对孩子长期服药后的健康状况很忧虑。
西安市政府新闻办公布枫韵等两所幼儿园自述给幼儿服药的规律是每年春秋二季换季时,小班的孩子每次半片,或一片,将药片溶进白开水,每天一次,连服两天,大班每次一片,连服三天,一般上午10点服药,有时也增加服药次数。
但事实上,给孩子用药的规律,至今仍未有明确的调查结论,枫韵幼儿园一些家长向《新民周刊》反映,该幼儿园有老师承认孩子一直吃,只不过每个月吃药的周数不同而已,而这与幼儿自述的服药经历相吻。家长王欢质疑,“如果仅仅是春秋换季吃,那孩子们根本吃不完5万多药片!”
4岁女童“西西”在妈妈的陪护下告诉《新民周刊》:“必须吃,老师看着。”“药很苦。”
“西西”的妈妈王女士则根据孩子们的回忆推断,幼儿园每周一至周三给孩子们喂药。
用药的规律直接关系着药物的副作用,因此家长们迫切希望得到最终的调查结果。
家长们普遍反映孩子呈现头晕、肚疼、瘙痒、大便干燥、盗汗等症状,还有一些男童下身红肿,女童下身分泌物增多。
但这些症状与该药在医学文献上“出汗、食欲不振、低血糖”的副作用记载又不吻合,为此西安市组织的专家组给出结论,认为翻阅此药的相关文献及资料,未见其他不良反应。“如出现不适症状,建议医学观察。”
专家组的意见引发了家长们的不满,枫韵幼儿园大班“青青”的妈妈就对《新民周刊》表示,孩子在健康状况下被喂食了三年的成人处方药,已经超出了药理实验的实验条件,专家们不应该简单背书。
目前,西安市、吉林市、宜昌市都在组织涉案幼儿园的幼儿在指定医院接受免费体检。
3月15日,西安市政府新闻办通报,目前共有664名幼儿进行了体检,项目包括:血常规、尿常规、肝功、肾功、血糖、心肌酶谱、腹部B超,从已出结果的393名幼儿看,体检正常者328人。
也就是说有65名儿童体检不正常,但对于不正常的具体内容,并没有详细说明,西安市卫生局还通报除了发现少数幼儿个别项目异常,并没有发现共性指标异常。
通报称没有发现“男孩子下身红肿”、“女孩子下身分泌物增多”的症状,且肾水肿在已出结果的393名幼儿中没有发现。
记者注意到,吉林与宜昌涉案幼儿园的孩子自述症状与西安涉事幼儿园孩子反映的惊人一致,也是盗汗、肚疼、头晕、瘙痒、大便干燥、男童下身红肿、女童下身分泌物增多。
长期服用“病毒灵”究竟会对幼儿产生怎样的副作用,家长们很关切。
四问:体检为何存在差异?
事实上,在率先被曝光问题的西安,因为体检的问题,家长们已经与当地政府之间产生了严重的信任危机。
在鸿基新城幼儿园门口,家长朱忠信给《新民周刊》记者提供了他5岁儿子朱梓轩两份不一样的体检报告。
记者注意到,3月14日,陕西省渭南市中心医院出具的报告记载:“左肾积水(严重)、左侧输尿管扩张,下端狭窄,建议进一步检查。”
3月15日,西安市政府指定体检医院——西安西京医院出具的检测报告却是:“左肾积水(轻度),建议进一步检查,双侧输尿管未见明显扩张。”
朱忠信说,他因为对政府指定的西安本地医院信不过,才在3月14日驱车两小时将孩子带到渭南检查。“为什么检测出来的左肾数据差不多,但诊断严重程度却相差这么多?怎么打消我的疑虑?”
朱忠信在渭南市中心医院给儿子做的心肌酶检测为32u/l,而正常值应为0-24u/l。在西京医院,他没有让儿子做这项检测,“没必要让孩子再多抽一次血。再说,我也不信他们。”
这样的争议不是少数,鸿基新城幼儿园星星班的李沫莟与李敏伟是堂兄妹,因为同样的顾虑,父母将他们带到河南省郑州市儿童医院进行体检,检测报告显示,这两个孩子的心肌酶与尿酸、酮体等指标都超标。
郑州儿童医院给出的结论是孩子的心肌、肝功、肾功受到了一定的损害,但并不严重。“郑州医生给我们开了药,并嘱托我们以后再也不能给孩子吃病毒灵。”李沫莟的母亲告诉记者。
这一对兄妹与朱梓轩还同样伴有肚疼、头晕、皮肤瘙痒、大便干燥带血等症状。李沫莟的母亲不打算再去西安政府指定的医院重新检查,理由同样是“信不过”。
一名文姓的5岁幼童,3月13日自费体检时查出双肾积水,但14日再去政府指定医院检查时,却得出了“未见异常”的结论。
西安市的通报表示,“专家表示,由于体检的时间不同,所用设备和试剂不同等原因,出现体检结果指标存在一定程度的差异是完全正常的。”
有家长不解,“难道一夜之间病情就减轻甚至消失了?”
记者注意到,吉林市目前也正在组织芳林幼儿园四所分园375名幼儿(含部分已毕业离园幼儿)进行体检,累计回报化验结果167份,其中1名双肾增大,6名心肌酶异常。
西安方面的专家认为心肌酶升高的原因很多,单纯的心肌酶升高并不意味着心肌受损。
但显然,家长们对这样的诊断疑虑重重,朱忠信说,他迫切希望得到令他信服的解答,并及时安排病儿就医。“不能再让孩子等了!”
五问:还有问题没被发现?
根据调查,枫韵幼儿园的保健员黄林侠只持有一张广东省发放的医师资格证复印件,而根据规定,从业医师必须在从业机构所在地的卫生部门注册,这也就意味着她并不具备行医资格。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枫韵幼儿园、鸿基新城幼儿园还有很多问题亟待查清。
根据教师行业的相关管理规定,教师有义务保护学生的健康安全,但家长们从枫韵幼儿园发现的教师工作笔记表明,给孩子们喂“病毒灵”完全是在各班老师的亲自监督下进行的。
有孩子对记者反映,最初喂药时厕所门开着,后来因为发现有孩子偷偷到厕所把药吐了,老师便在吃药时间把厕所门关了,有孩子因为不吃药还被罚站过。
这不免让家长们怀疑幼儿园教师的资质问题,“西西”的妈妈不解,“现在仅仅抓了园长、法人、保育员,难道这些老师没有犯法吗?”
“西西”的妈妈还向本刊反映枫韵幼儿园其他涉嫌非法行医的问题,“2013年11月,幼儿园打电话说要给孩子打流感疫苗,我觉得很奇怪,疫苗不是在防疫站打吗?”
因为不想得罪幼儿园,“西西”妈妈对老师说“西西”身体弱,不便于打疫苗,但疫苗的钱我们交上去就是了。“80元一针,我们没有打,交了钱,黄林侠收了,也没有打收据。”
有家长还在枫韵幼儿园药品冰箱内发现有效期在2013年1月的乙型肝炎疫苗,该疫苗已过期一年多。
自2005年6月1日起施行的《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规定,疫苗接种单位应具有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件;具有经过县级人民政府卫生主管部门组织的预防接种专业培训并考核合格的执业医师、执业助理医师、护士或者乡村医生;具有符合疫苗储存、运输管理规范的冷藏设施、设备和冷藏保管制度。
这位母亲质疑,不具备医师资质的黄林侠是否可以在幼儿园给孩子们打疫苗。
喂药事件曝光后,家长们曾在幼儿园发现一本绿色封面软面抄,上面记录有“预防针提成费用498元”的字样。
此外还有家长对《新民周刊》反映,孩子进幼儿园时还曾被往嘴里喷一种名为“乐口福泰”的药水,幼儿园曾解释,这是辖区妇幼保健院推荐的产品,安全,防感冒。
据本刊了解,孩子入园前往嘴里喷“乐口福泰”不是一家幼儿园的做法,因为“病毒灵”的被曝光,现在已经不再喷该药。2013年12月,媒体曾对此进行曝光,当时生产厂商西安福泰医用制剂厂工作人员李女士介绍,西安市有95%的幼儿园及小学在使用他们的消毒产品,能有效预防感冒和手口足,产品每年都有卫生部门的审核,保证质量。
还有家长投诉枫韵幼儿园巧立名目乱收费,“我孙子、外孙女都在这个幼儿园,老师给家长打电话要孩子参加兴趣班,拳击、绘画,一个接着一个,每个班500元,你不交钱,老师就老盯着你报名,最后只好交钱。”
“体检收了70元,也没有给我们体检报告,我去要,黄林侠回答,体检合格,就不必给你们报告了。”王欢说。
鸿基幼儿园也有多名家长做出同样的投诉。
六问:陕西宋基会担何责?
3月17日,陕西省宋庆龄基金会副秘书长张英表示,基金会将解除与西安枫韵幼儿园、鸿基新城幼儿园的挂靠关系,这两所幼儿园今后将不得再使用“陕西省宋庆龄基金会”的名称。张英表示,这两所幼儿园都由教育主管部门主管,虽然陕西省宋基会与两所幼儿园的关系仅仅是挂靠,没有业务指导与金钱利益关系,但基金会也有监管不到位的地方,是负有责任的。
《新民周刊》调查发现,孙雪红名下还有第三所打着陕西省宋基会名义的幼儿园——未央区天朗御湖幼儿园。西安市表示,经查这家幼儿园并不存在给幼儿喂“病毒灵”的情况,而陕西省宋基会也否认这所学校与陕西省宋基会有挂靠关系。
两所幼儿园的丑闻让陕西省宋基会蒙羞,3月13日,中国宋庆龄基金会工作人员表示,中国宋庆龄基金会与陕西省宋庆龄基金会并无上下隶属关系。中国宋庆龄基金会与国外、国内其他所有省市宋庆龄基金会均无行政上的上下级隶属关系,也无经济方面的经营合作与往来,不存在“宋庆龄基金会总会”、“分会”等问题,但都有维护宋庆龄国家名誉主席声誉的责任和义务。
家长们普遍对陕西省宋基会发出质疑,认为后者没有起到监管作用,玷污了宋庆龄的声誉,也欺骗了家长们的信任。“之所以把娃送到这个学校来,就是冲着宋基会。”有家长难掩失望,“陕西省宋基会欠我们一个真诚的道歉。”
家长王欢回忆,7年前枫韵幼儿园刚创办时,她就看到孙雪红的履历宣传“陕西省宋庆龄基金会理事”。但记者调查发现,陕西省宋庆龄基金会近年来的理事名单中并无孙雪红。目前尚无法查清孙雪红是通过怎样的关系与陕西省宋基会搭上了关系。
在陕西省宋基会官网上,记者查到,该基金会年报多次提及枫韵幼儿园,“2007年工作要点”中称,以该会名称冠名的“陕西省宋庆龄基金会枫韵幼儿园”开园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要协助、监督其做好申请办园许可证,建立规章制度,培训保教人员,装修园所和购置设备等几项工作,保证当年9月正式开园。“2008年工作要点”称,枫韵幼儿园成为“我会主管的民办幼儿园”,当年要加强办园方向的引导,教学质量的指导,为儿童服务质量的监督,尽快成为等级幼儿园。
据该基金会一名工作人员表示,为继承和发扬宋庆龄毕生致力的少年儿童文教、科技和福利事业,促进少年儿童身心健康发展,该机构通过挂靠方式帮助幼儿园发展。
目前共有4所幼儿园挂靠在陕西宋基会名下,1家公办幼儿园,名为宋庆龄育儿中心,办园经费依靠陕西省财政厅差额拨款;4家民办幼儿园。而民办幼儿园“挂靠”的程序是,先由幼儿园向基金会提出申请,每年也都会有不少幼儿园提出申请;收到申请后,基金会会对办学实力较强的幼儿园进行实地考察,一般是当地一级幼儿园;考察后,基金会再研究决定是否批准。
但蹊跷的是,枫韵幼儿园7年前的申请条件并不占优。尽管张英否认基金会与枫韵幼儿园存在利益关联,但她的一名同事证实,陕西宋基会与幼儿园确立挂靠关系后,前三年不收挂靠费,以后每年每家民办幼儿园需交纳3万元挂靠费。
孙雪红在申请办理幼儿园的过程中是否借助了陕西省宋基会的渠道走了捷径,目前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陕西省宋庆龄基金会”这几个字对其招生贡献不小。
只管收钱,只管挂名,却不监管,陕西宋基会显然难辞其咎。
七问:四关堵不住一片药?
无论是西安、吉林,或者是刚被拉进丑闻漩涡的宜昌,问题的曝光都源自家长们的意外发现,而非监管部门的主动监察。
“药监、教育、卫生、陕西宋基会四道关卡为啥没能挡住病毒灵?”王欢感到很愤懑。
“病毒灵”是处方药,即便冒充其他医疗机构的名义,孙雪红等人也不应该如此顺利地买到5万片之多的药物。
记者采访了西安市药监局一名工作人员,该工作人员表示,目前该案主要由公安部门牵头侦破,药监部门对案件详情不太了解。但据他了解,枫韵幼儿园至少冒用刘军诊所(音)等3家医疗机构名义,分别到山西津华晖星制药有限公司、临汾宝珠制药有限公司等多家药品生产厂家购买“病毒灵”,每次以每家医疗机构名义所购药品数量都不太多,因此当地药监部门并未察觉到被冒用医疗机构购药异常情况。
西安市药监部门在枫韵幼儿园保健室曾发现一张幼儿园购进药品的票据,显示该药是在西安一家药品批发企业批发的,购进总数达1万粒。
鸿基幼儿园王姓家长提供了一份“病毒灵”购药单照片,该药单是从鸿基幼儿园财务室获取的,该单据由西安市大新医药有限责任公司出具。
西安市药监局这名工作人员坦言,对幼儿园、中小学等教学机构的药品监管存在漏洞,但这个漏洞,在其看来归咎于药监工作量大,人员少,无法辐射到所有部门,尤其是教学机构这种一般不太容易出现问题的“冷门单位”。
“药监人少”,“宋基会主要负责指导”,那么作为最主要的主管部门——教育局又是如何监管的呢?
枫韵幼儿园门口此前挂有8面奖牌,其中5块是西安市莲湖区教育局颁发,从2008年至2012年,这家幼儿园连续五年被评为年度综合量化考核一等奖,2012年6月,西安市教育局还给枫韵幼儿园颁发了“西安市一级幼儿园”的铭牌。
按照托儿所幼儿园卫生保健的相关管理规定,各级教育行政部门应该将卫生保健工作质量纳入托幼机构的分级定类管理。那么,不具有医师资质的黄林侠为何长达数年未被教育主管部门发现?长达5年之久的集体喂药,为何未能被监管部门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更蹊跷的是,2012年,为了升级“西安市一级幼儿园”,枫韵幼儿园曾经突击装修,两个孩子睡一张地铺,且装修过程中教学工作不停止,油漆味、涂料味刺鼻,家长们为此集体投诉,但最终,幼儿园仍顺利升级。
对此,记者暗访莲湖区教育局时,工作人员表示,该幼儿园地处莲湖、雁塔、高新三区交界,行政区划复杂,教育手续由莲湖区教育局管,卫生保健手续则由雁塔区卫生局管。
然而,这种解释能站得住脚吗?
八问:孙雪红有何神通?
在《新民周刊》调查过程中,有多名家长指控,作为小区配套工程的枫韵幼儿园与鸿基新城幼儿园都未经过公开的招投标程序,“2007年下半年,枫韵幼儿园开始招生,我才发现小区里开了幼儿园。”王欢回忆。家长朱忠信还反映,鸿基新城幼儿园2011年未拿到营业执照时就开园了,为此他还质问过物业,物业当时回答他说手续马上会补上。
由于相关部门拒绝接受采访,这一情况目前无法得到证实,有传闻孙雪红的丈夫是莲湖区某领导,对此西安市新闻办予以澄清,是谣传。
孙雪红如何搭上陕西省宋基会这根线?又如何成功获得枫韵蓝湾、鸿基新城两个小区的幼儿园资格?她是否有办幼儿园的资质?关于孙雪红坊间传闻颇多。
枫韵幼儿园公告栏内事发前有关孙雪红的介绍:“北京师范大学学前教育本科,陕西省宋庆龄基金会理事,陕西省慈善协会会员,陕西省心理学会幼儿心理专业委员会会员,从事管理工作23年,曾赴上海宋庆龄基金会幼儿园、台湾纯青幼儿园考察学习。”
孙雪红的这些身份中,至少“陕西省宋庆龄基金会理事”存疑,陕西省宋基会公布的理事名单中并无其名。本刊调查时得到线索,有一名叫“孙雪红”的人担任西安市某实业有限公司法人,这家公司2011年注册,2013年工商登记变更,公司经营范围从重金属交易扩大至装饰、房地产等。经多名家长照片指认,此“孙雪红”就是枫韵幼儿园的法人孙雪红,资料显示,孙雪红,祖籍河南,生于1966年。
为进一步了解她创办这几所幼儿园的过程,本刊找到了她的户籍所在地。但位于西安市雁塔区的这套房子已经被孙雪红出租,记者辗转找到了孙雪红家人的电话。记者刚表达调查意愿,就被其家人拒绝。
多名家长希望有关部门公开孙雪红的办学资质,以及其创办这两所幼儿园的过程。
九问:如何让家长放心?
3月17日,枫韵幼儿园、鸿基新城幼儿园重新开园,尽管学校门口布置一新,甚至装饰了彩球拱门,但复学的孩子还是寥寥无几。王欢透露,家长们认为很多他们关切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暂时不敢再送孩子进幼儿园”。
枫韵幼儿园太阳班的家长们提出几点要求,包括“在学校教室、走廊安装监控,实现家长通过APP或网络可以随时观测到幼儿在园情况”,“建立家长委员会监督机制,家长委员会成员由各班公选”,“解决孩子在附近几所小学集中入学问题,以便于集中观察孩子健康状况”,“对已查出患病的孩子免费治疗”。
记者注意到,针对家长的要求,枫韵幼儿园已经在重点部位安装了监控设备,“2012年装修风波时,我们就曾要求学校安装监控,但当时孙雪红一口拒绝。”王欢回忆。
鸿基新城幼儿园一名家长在接受本刊采访时多次提到吉林市、宜昌市对涉案幼儿园的处置工作。吉林市在发现问题后,不回避问题,立即启动应急预案,责令吊销芳林幼儿园的营业执照,拘留涉案人员,封存相关证据并积极组织幼儿集体体检,对体检的问题也及时公开。
西安的家长们认为,西安的处理表现得不够坦诚。“家长们3月9日就发现问题,直到3月11日才发生了堵路的非理性行为,有关部门应该反思。”
在整个采访过程中,记者感受最强烈的就是弥漫在家长们之间对当地主管部门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与此前的监管不力以及事发后的处置方式有着直接的关联。
如何解决学前教育投入不足与监管不力的问题,为孩子们构建一道安全的屏障,这不仅是摆在西安市政府前面的一道难题。
连接:部分儿童食品被加入劣质明胶
央视近日曝光国内十几家明胶企业使用被多种工业原料污染的垃圾皮料作为原料生产药用明胶和食用明胶,再出售给药企和糖果工厂。央视曝光的明胶企业中,浙江嘉利达明胶有限公司的名字赫然在列。这是一家国内食用明胶产量较大的企业,雅客、金冠、蜡笔小新等都是其客户。报道称,蜡笔小新每年生产QQ糖、软糖等糖果两千多吨,使用明胶原料达一百多吨,其中嘉利达公司生产的所谓食用明胶,大概占到70%。
蜡笔小新声明表示,已确认70g鲜Q软糖、22g鲜Q软糖2项产品原料中有使用嘉利达供应的食用明胶,已对库存原料、成品进行了封存,并已经通知各商场超市进行了下架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