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群租，“药”对症了吗？
阅读提示：现在二房东之间，已经形成“网络化”，相互交换信息，比如某小区正在打击群租，他们就会将租客转移到管理较为宽松的小区。
记者｜姜浩峰
一场发生在高层居民楼内的火灾，夺去两名消防员年轻的生命。今年5月1日，在上海市徐汇区龙吴路2888弄盛华景苑，消防战士钱凌云和刘杰牺牲。他们在扑灭火灾时，被室内爆燃的气浪推出窗外后从高空坠下。后经报道，发生火灾的公寓存在群租现象，这套住房面积不足90平方米，却有10人租住，室内有多处火灾隐患。
也就是在同一天，新修改的《上海市居住房屋租赁管理办法》实施，其中明确规定——“出租居住房屋，每个房间的居住人数不得超过2人（有法定赡养、抚养、扶养义务关系的除外），且居住使用人的人均居住面积不得低于5平方米。”
这项上海市人大颁布的法规实施近两个月来，情况如何？那些从事非法营生的二房东、黑中介，是否正在企盼“风头”过去后东山再起？有关职能部门这次真的会行动起来吗？
打不死的群租“小强”
“我是普善路128弄紫兰苑小区的居民，小区内4号10楼×室存在群租情况，人员喧闹嘈杂，且伴有严重的安全隐患……我在近一年里多次向区政府及相关部门反映，但一直没有结果。”
“唐镇的保利御樽苑的二、三期已交房，由于自住业主比较多，各业主积极举报打击群租现象，但是却没有结果……”
打开上海市政府网站市长之窗页面，此类投诉屡见不鲜。其中普善路这位投诉居民，从2013年6月13日开始投诉不下七次，直到今年6月5日，闸北区住房保障和房屋管理局终于回复，将联合相关部门进行综合整治。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嘉定区江桥镇。以嘉城二期新航域为例，小区共有2600多户住户，据管理该小区的景瑞物业透露，群租现象多时，有近270户。比起普陀区中远两湾城高峰时的600多户，已开盘五期的嘉城，在群租总数上大有奋起直追之势。“2011年，当《上海市居住房屋租赁管理办法》出台时，我们向有关部门举报群租，嘉定区住房保障和房屋管理局回电直接称，这种事他们不管的。”一位居民说，“当时‘办法’出台，却没有具体的实施细则，导致有关部门互相推诿，谁都不想管。”
今年5月新修改的《上海市居住房屋租赁管理办法》，对群租处罚已有明确规定，比如“将罚款幅度由‘5000元以上3万元以下’提高至‘1万元以上10万元以下’；针对房地产经纪机构违反群租等相关规定的行为，将罚款幅度由‘3000元以上3万元以下’提高至‘3万元以上10万元以下’。出租房屋不符合治安、消防等标准和要求的，由公安部门责令改正，并可处以1000元以上3万元以下罚款。出租人未落实相应安全管理责任的，由公安部门责令改正，并可处以1万元以上3万元以下罚款；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以3万元以上10万元以下罚款”。
这样明确的规定，真能落实吗？以海川路58弄86号×室为例，当江桥镇相关工作人员致电业主李某时，李某称：“群租关你们啥事？”随后直接挂断电话。江桥镇相关工作人员称：“李某挂断电话，拒绝约谈，我们暂时无法对他进行处罚。”对于该户群租情况，有关部门早已掌握情况。该户“二房东”雷某，从事非法群租转租多年，从中远两湾城一路发展起来，如今光在江桥镇就有不下十套住房用于群租。根据媒体公开的报道，像这样的二房东，在北京、上海、广州、福州等地，其非法年收入能达到20万元。
仅以业主李某的这套三室两厅来说，从2011年起，邻居对其投诉不断，光今年以来致信市长之窗就不下五次，从租客用钥匙捅邻居房门，到拔刀威胁，各种现象层出不穷。对此，嘉定区住房保障和房屋管理局4月15日的回复是：“海川路58弄86号×室群租，同时该室内私拉电线，有火灾安全隐患，且该室租住人员未办理外来人口登记。我局江桥办事处将相关情况报江桥镇综治办，进行联合治理。”但直到6月份，房屋内的隔断、私拉电线仍岿然不动。
在调查采访中，有不少业主向记者反映称，业主们举报多次没人管，甚至遭到房办部门推诿，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如何按下葫芦不起瓢
北京市朝阳法院梳理近年来审结的50余件群租房犯罪案件发现，其中33%为财产犯罪，33%为性犯罪，25%为毒品、容留类犯罪。
中国城市发展研究院首席战略研究员彭真怀认为：“十七八平方米的空间住着七八个人，水、电、煤气管线私接、乱接，存在严重消防隐患。人员混杂，治安上也有隐患。群租房往往通风不好，如果发生传染病疫情，会造成交叉感染；财产安全有隐患，群租房内人员混杂，抢劫、抢夺、盗窃等财产性犯罪问题突出；公共安全也有隐患。人员混杂妨碍了本地居民的权益，私搭乱建改变了房屋结构，居民安全受到威胁。”
新修改的《上海市居住房屋租赁管理办法》实施后，新一轮群租治理启动。嘉城新航域所在的江桥镇嘉航社区，也着手准备治理群租。该社区党支部书记马丹告诉《新民周刊》记者：“我们的治理步骤是这样。首先是居委会排摸发现后，上报管理部门进行认定，开出《居住房屋违规租赁调查认定单》，对改变房屋结构等情况进行拍照，留好影像材料。然后由管理部门出具《居住房屋违规租赁责令改正通知书》，要求房东在《通知书》开具日期的15天内自行整改。目前，集体宿舍；将房间分割后出租；按床位出租；人均面积低于5平方米；出租房间的居住人数超过2人等，符合任何一条都认定为群租。”
那么，如果业主在限期内不作自行整改呢？“镇联勤部门会逐批采取强制措施，将房屋恢复原状。”马丹说。
记者查询上海市长之窗网页，发现各区县在这次群租治理中，口径基本一致。6月18日下午，上海闵行区特地召开了2014年住宅小区群租综合治理推进大会。
在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陈云女士看来，靠运动式整治群租，结果无非“按下葫芦起了瓢”。6月22日，陈云在上海季风书店的学术活动上做了一场关于群租的报告。她给出的数据是：“2007年11月，媒体披露，中远两湾城九成群租者已离开，治理产生效果。而实际情况是，大多数人避风头提前回家过年了，2008年初，他们又回来了。”2013年，中远两湾城发生了二房东痛殴业主的恶性事件，群租回潮到又一个高峰。
陈云说：“现在二房东之间，已经形成‘网络化’，相互交换信息，比如某小区正在打击群租，他们就会将租客转移到管理较为宽松的小区。”
群租祸根二房东
在陈云看来，城市群租问题，就是二房东与租客“合谋”的产物。根据陈云的研究，群租问题是从2006年起在中国大城市星火燎原的，如今已经成为“隐性贫民窟”。和东南亚贫民窟的最大区别是，中国的“隐性贫民窟”反而主要隐藏在市区的中高档小区。“这是由于中国城市管理比较严格，城管也比较厉害，使得低端外来人口不可能乱搭建贫民窟。”
陈云说，“群租与大学毕业生合租房短期过渡不同。大学毕业生合租，大多数是找业主，有简单装修、有私密房间，有客厅。而群租不仅将住房隔断，许多是长期群租的流民。群租房的治安、消防、卫生状况普遍差，甚至让小区周边公交等设施混乱。”
在嘉怡路上，江桥镇一位城管人员告诉记者：“每天上午一上班，我就用铲子铲二房东小广告，电线杆上、公交站牌、墙上、户外广告上，到处都是。每天铲下来的小广告纸，能滚成好几个纸球。”
撰稿人张梦麒在《上海观察》发表的文章《美国人怎么管群租》中提到：“要想群租，更难过的一关是出租自有住房的房东，他们一般不愿意冒着违法的风险把房子租给多人……还有邻居，如果群租打扰了邻居，或者仅仅是这家邻居爱管闲事，只要邻居投诉，警察就铁定会介入管理了。如果涉及青少年的居住权益，问题就更加严重。”
上海易居房地产研究院发展研究所所长李战军则认为，上海的保障房体系暂时无法彻底解决需求难题，因为保障房总量还十分有限，且保障房目前只能解决上海户籍人口的住房需求，对群租需求最大的流动人口还很难被保障房覆盖到。《新民周刊》了解到，诸如上海嘉定区南翔等地，也有公司与政府部门签订协议，盘活空置商品房和动迁房等闲置资源，提供房屋租赁业务。嘉定区江桥镇更是提出，施行“房屋租赁代理制”，由居委会亲自来做中介，将租客信息集中管理。这一步是否能走好，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香港有多少群租房？特区政府的一个委员会去年进行的调查推测：总数约有6.69万间，居住人口约17万人，占香港总人口的2.4%。该数字尚没有包括工业大厦内的“劏房”户（劏在粤语中即为隔开之意）。
面对如此大规模的群租房人口，香港是如何管理的呢？
为贯彻安全第一的方针，特区政府从2011年开始全面巡查群租房，一发现有安全隐患或建筑违规，就会发出清拆令。过去5年，香港屋宇署就共发出超过1000张清拆令。
特区政府从2012年10月开始，将群租房建筑工程纳入监管范围。根据规定，所有群租房建筑工程，必须委任符合资格的建筑专业人士承建，否则就属犯罪。一经定罪，最高可判处10万港元罚款及6个月监禁。
全面巡查和工程监督，从源头确保了香港群租房质量，有效应对了安全、消防、卫生等问题。
除此之外，为更彻底地规范群租房市场，香港还考虑将群租房纳入正规房屋种类，实行发牌制以全面监管。香港长远房屋策略委员会去年9月公布的文件建议，对群租房设立发牌规管或业主登记制度。具体细节尚在进一步讨论。
有了安全保障，群租房虽然可以正常存在，但年久失修、线路老化、环境恶劣，群租房这个城市房屋的“畸形儿”依然困扰着香港的发展。（摘自《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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