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贷：傻子都能借到钱？
阅读提示：有些小平台会跑路，但大平台会把盘子做大冲坏账，放出去更多贷款，把坏账率的分母做大。而放出去更多贷款以后，获得更多利润，用以冲抵坏账。
口述｜王 伟（化名） 整理｜任蕙兰
大数据管不住“寻租”
我从传统金融机构跳槽到P2P平台，因为感觉这个行业发展很快，开始蚕食传统金融机构的市场份额，对个人来说也有发展空间。
金融说穿了就是借钱，借钱就需要做风险控制，判断哪些人能借，哪些人不能借，能借给他多少，他会不会乖乖还钱。
最了解哪些客户是还得上钱的，哪些人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就是银行零售条线的风控部门。所以P2P平台都喜欢从那里挖人，从数据建模、信用审核到催收贷款，各个环节都挖。
但是网贷平台的客户和传统金融机构的客户不一样，P2P平台上的借款利率比银行高很多，客户能接受这么贵的融资价格，一般是在银行借不到钱的，他的信用资质肯定不高，甚至有些人是借钱还赌债，所以不在乎利息。
我入职一段时间以后发现，这里不但客户和银行不同，风控方式也很不一样。银行的做法是，先根据当年的宏观经济情况、大数据基础建立风控模型，制定一系列授信政策，审核人员把每个客户学历、工作、收入、年纪等等信息汇总，就能按照模型计算出他的信用额度，判断他的信用资质，就是他能贷出多少钱。
虽然P2P平台不可能像银行拿到这么多信用记录，但通过和征信公司合作也能建立风控模型。如果营销人员、审核人员严格执行信贷政策，这是可以玩得转的。但现实情况往往不是这样，做这个工作的是人，如果他不按照信贷政策来，甚至帮着客户做材料钻空子，收钱放款，那大数据就是一个摆设。大数据管不住人的“寻租”。
我见过的P2P员工收取客户贿赂有很多种。第一种情况，客户问银行借不到钱，知道自己信用资质不行，来P2P公司借钱，比较忐忑。营销人员明知道他的情况是符合公司信贷规定的，能批出贷款，但故意跟他说不行。只要稍作暗示，你这样的贷不到款，除非我帮你想办法，客户就会乖乖送上贿赂，业务员才肯帮他递交材料。另一种情况，客户有抵押物，比如房产，业务员就向客户多收评估费，400万的房子规定评估费要1.2万，业务员有时张口就收3万。
还有一种，P2P产品设计上，贷款期限越长定价越低，短债利息就比较高。放出去的利息越高，业务员的业绩提成也相应提高。所以营销人员为了提高业绩，就会鼓励客户借短债。比如客户想借6个月，他就告诉你，以你的资质借不了6个月，我帮你想办法，一笔借款拆成两笔，先借3个月，之后再续借3个月。其实客户付出的融资成本就高了。像这样利用职务之便受贿的情况很普遍。
这些“寻租”行为进一步推高了融资成本，愿意正常还款的客户可能一看各种收费这么多就却步了；而一些愿意贷款的客户，面对高昂成本，一开始就根本丢掉了还款打算。
如果客户还不上怎么办？一般P2P平台借款期限18个月封顶，客户必须还本付息。对于还不上的客户，业务员就会想尽办法说服审核人员继续贷款给他，比方说如果停贷，他前面的钱就还不上了，变成一笔坏账，如果继续贷给他帮他度过难关，他还有机会还清。反正最后还得上还不上业务员也不在乎。
坏账率玩“数字游戏”
营销人员应该要把好第一道关，太烂的客户不能做，但实际上他们对客户的把关很松，有时甚至明知客户还不上钱，也帮他做材料，让他能通过审核。
我见过这样一件事，业务员放出一笔800万的贷款，是个大单子，但是客户明确告诉他这钱可能还不上的。他说没关系，你放心，只要你提交材料，我来帮你搞定贷款审查。最后顺利把钱放出去了。
P2P公司之所以放贷风格很粗放，和它的管理和激励机制有关。营销人员的业绩考核只和放贷量挂钩，和坏账率几乎无关。也就是说你一个月放款越多，发出去的利息越高，奖励就越高。
银行对营销人员的业绩考核有一定的滞后性，就是等一段时间，看你放出去的贷款后续有没有问题，如果坏账了肯定对你有影响。但P2P公司对业务员的考核没有风险指标。这既是网贷高速成长的原因，也造成坏账率居高不下。我听说过一件事，一个营销人员出坏账以后还获得了提升。
P2P公司的贷款审核也有很多漏洞，比如银行至少派主办客户经理、协办客户经理双人走访企业、双人复核，互相制约，P2P公司只有一个。银行审批贷款会调取企业征信报告，调查企业负责人个人资信和社会关系，利用评分模型进行级别评定，P2P公司只看信贷员的报告，很容易过关。
还有一点P2P公司和银行的风控不一样。银行的风控部门和销售部门是针锋相对的，大家在内部会议上经常会争得面红耳赤，因为销售部门肯定希望风控松一点业绩好一点，但风控部门要控制不良率。但P2P公司的审批人员和销售人员开会气氛很融洽，关系很好，这样一勾兑对风险的制约就小很多。
其实很容易知道，P2P平台的逾期率、坏账率是很高的，但公布出来的坏账率很低，一般在5%以下，有些是2%-3%，和银行很接近。这其实是计算方式的问题。
比如逾期利息的计算，客户都是先还息后还本，如果一个客户连贷款利息都还不上了，肯定更不会还本金了，但对于逾期利息一般只计提利息不良，本金不计，这样不良率就低很多。我了解到的真实数据是，局部地区信用贷款实际逾期率最高接近40%，抵押贷款逾期率10%以上。
逾期率、不良率、坏账率那么高，但为什么P2P公司还能做下去？有些小平台会跑路，但大平台会把盘子做大冲坏账，放出去更多贷款，把坏账率的分母做大。而放出去更多贷款以后，获得更多利润，用以冲抵坏账。
不是所有P2P公司都野蛮生长，也有做得规范的，但这个行业肯定需要去芜存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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