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楼,如何安身立命?
阅读提示:即使建筑得以保存,而建筑里往昔的人物、生活场景等缺失了,亦很难称之为有效保护。
记者|姜浩峰
每年6月的第二个星期六为中国的“文化遗产日”,在第10个“文化遗产日”,上海外滩正式入选首批国家级历史文化街区。1986年,上海便被国务院公布为第二批中国历史文化名城。现已划定了44片历史文化风貌区,144条风貌保护道路,29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38处市级文物保护单位,632处优秀历史建筑。在此基础上,第五批419处优秀历史建筑初步名单,118处风貌保护街坊和23处风貌保护道路推荐名单已进行了社会公示。
然而,从来以保留了众多百年老建筑自傲的上海,最近不得不有些“心虚”,老楼被损坏或者将拆迁的新闻不断传出。
先是5月初,位于广东路94号到102号的百年建筑——原三菱洋行大楼曝出被人“刷脸”,花岗岩外墙被喷涂上水泥砂浆。5月10日,位于长安路900号的裕通面粉厂宿舍被拆;5月16日,杨浦北外滩地区腾越路2号的英商班达蛋行旧址被拆。直到6月初,热议一时的金陵东路骑楼将拆的消息,以官方回应“肯定不拆”暂告段落。
百年老建筑是不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未来,城市建设与老建筑保护如何相辅相成?
真假“落架大修”
“无条件接受行政处罚。”这是中晋基金公司的表态。
外滩三菱洋行旧址,外墙原本是富有历史感的黄褐色,不久前,被施工队莫名其妙地刷成灰色。三菱洋行旧址始建于1914年,1999年入列第三批上海市优秀历史建筑。这一施工后来被定性为违法喷砂,并引起民众和建筑保护专家的不满。按照上海市黄浦区住房保障和房屋管理局副局长卞唯敏的说法:“目前,已请专家论证恢复方案,首先是清洗。”
“虽然接到市民举报后,房地部门、文物部门到现场勘查,并要求整改,可真的要复原,很难!”上海老建筑保护专家娄承浩告诉《新民周刊》记者,“三菱洋行旧址原本的花岗石要清洗,必须使用专门的药水。这不仅是花一大笔钱的问题,还有许多技术要求。”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张松证实:“‘真石漆’涂料在短期内很难清理,要想恢复很困难。” 5月29日,由黄浦区政府举行的新闻通气会传出的消息,证明了专家之言不虚——为了避免“二次损坏”,清洗不能全面展开,而要先小面积尝试,如果效果良好,才可以继续推进,预计建筑外墙复原工期需要2个月。
用廉价的水泥砂浆喷涂花岗岩老建筑,就像给香妃喷洒廉价地摊货香水,亦像是昂贵的丝绸衬衫外穿一件低档化纤西装。在娄承浩眼里,用喷枪进行的施工快餐,绝不适用于外滩三菱洋行旧址这样的老建筑。
就在三菱洋行旧址事件尚未完结时,另一幢百年建筑又遭拆除。被拆除的裕通面粉厂位置在老上海人常说的火车新客站附近,现在,在东至长安路,南至普济路,西至光复西路,北近长寿路桥的施工区域内,裕通面粉厂宿舍成为留到最后的两栋小楼,这两栋楼也难逃被夷平的命运。
有媒体披露,当地建设推进办相关人士称,裕通面粉厂宿舍不是拆除,而是落架大修,原因是该地区的地下空间已做统一规划,为进行地下部分的施工,才将房子的梁、柱等各种重要建筑部件拆下,分门别类保存,等到地下部分施工完成之后,到时再按原样安装维护。现场也确实看到被拆下的建筑构架等被编号。“作为区一级不可移动文物,该建筑采取落架大修的方案,之前已通过了文物部门的评审,施工单位也是由这方面资质的专业队伍承担。”相关人士如此表示。
但在娄承浩眼中,该则新闻属于误导读者。“裕通面粉厂宿舍明明有这么多混凝土成分,何来‘落架大修’之说?”
落架大修,是指当建筑构架中主要承重构件残损,有待彻底整修或更换时,先将建筑构架全部或局部拆落,修配后再按原状安装的维修方法。《新民周刊》记者咨询了同济大学几位专家,所有专家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间表示——落架大修只适合于木结构建筑。对于近现代建筑,凡有砖混结构,如果拆掉就不可能恢复原样。“‘落架’只适合于中国古典建筑,裕通面粉厂的所谓落架大修,完全不可逆。”娄承浩举例,“前两年,有关部门声称,对重庆的原蒋介石行营进行落架大修,事后无非是建了个只有30%旧砖利用的假古董。这还算文物吗?”
裕通面粉厂宿舍原本中西合璧,富有清末民初的建筑特色。可惜,这一落架的“凤凰”终究不可能复原。“其实,这就是老建筑拆除复制。”娄承浩说,“比如2009年上海南苏州路107号的新天安堂失火,之后无法对此1886年建成的老教堂进行修复,无奈只能拆毁重造。还有上海铁路博物馆,系对原老北站英国式老大楼拆除后,以80%缩小版进行复制的。这些老建筑,谁也没提什么落架大修,而只是说复制。”另外,娄承浩还手绘了裕通面粉厂附近的地形图,向记者提出疑问——地下车库为何设在苏州河边土壤较松的区域,为何不建在长安路与裕通路交界处地下?
金陵路骑楼风波
《上海市文物保护条例》第十八条有明确规定,文物保护必须保证文物的安全。在娄承浩看来,裕通面粉厂两层楼房,完全可以通过平移的办法解决。之前的例子有——江浦路原正广和汽水厂七层楼建筑、浦东民生码头浦东海关建筑平移100米。比较知名的案例,则是上海音乐厅整体平移。
为何有其他方法解决,却要拆除呢?娄承浩认为,这是一个对文物的态度问题。“如今流行的,是拆真文物造假古董。”娄承浩慨叹道。
三菱洋行旧址仅仅是外滩历史文化风貌区内的一幢建筑,整个黄浦区内有不可移动文物800多处。全上海则有4000多处。比如横遭拆除的真文物——英商班达蛋行旧址。作为上海第一家蛋品储存企业,英商班达蛋行旧址名列上海市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不可移动文物。可在建筑被拆一个月后,相关文物主管部门才宣称——要查。
另一个例子是武进路的扆虹园。去年8月21日,面对媒体爆出即将拆除的消息,相关部门称:“扆虹园已在申请第五批优秀历史建筑,正在等待最后审批,既然已经申请了,我们肯定不会拆除的,建筑也一定会保护起来。”《新民周刊》记者了解到,扆虹园最终不拆,有赖于阮仪三等建筑专家向区政府再三呼吁。
在同济大学副校长伍江教授看来,对于登记不可移动文物的,实际上现阶段并没有明确列入保护的级别。“我觉得必须加快立法,来使得至少是列入名单的4000多处登记不可移动文物,能得到妥善保护。”伍江如此说。
英商班达蛋行1949年以后收归国有,后来成为上海申宏冷藏储运有限公司,故而该处旧建筑被拆没有引起太多周边居民的注意。而当金陵东路骑楼所在地块可能拆迁的消息传出后,赞成与反对的声音就几乎一样响亮。《新民周刊》记者在骑楼采访时看到,一些门面已经关张等待改造,街背后的弄堂十分衰败。
“金陵东路骑楼沿街毗连,全长一千多米,从1912年起至1929年陆续新建,因金陵路是原法租界法大马路缘故,仿法式骑楼产生,具有避阳挡雨作用,为沿街商店形成独特风景线,之前公示的上海风貌区扩大名单中金陵东路已列入其中。今天看到从紫金路至溪口路段金陵东路南侧里弄正在动迁,紧急呼吁骑楼必须保留。”娄承浩在自己的实名微博中公开呼吁。娄承浩告诉记者:“除搭建外,骑楼是砖混结构,相当好,现在征收,减负后维修仍可使用。征收动迁与拆房是两回事。我不反对征收动迁,反对拆除。”
“我家住在毗邻金陵东路的永安坊,金陵东路是我儿时玩耍的繁华马路。骑楼下雨天可避雨,盛夏可遮阳,没事逛逛商店,给我留下了不少儿时美好的回忆。”金陵路骑楼可能被拆的消息传出后,不少网友发帖表达对这段道路的感情。
上海社科院历史学博士牟振宇则认为,金陵东路骑楼“造就了新的上海建筑风格”。
如何让老建筑不“失能”
不管是专家所称仿法式骑楼、新的上海风格,还是某些网友说的广东式骑楼,每种说法背后都有对往昔岁月的留恋。而对于常年居住在楼后弄堂里的居民,他们中相当大一部分人却又希望动迁。有此地居民告诉记者:“目前的居住环境,可能是这处骑楼建筑诞生以来最差的。弄堂里有人随地大小便,群租户和乱七八糟的租客不少。附近马路上,更是有人在开荒种菜了。”难以想象,这就是上海市最中心一块区域的当下状态。
其实,每一次每一处老建筑面临是否拆迁,都会有支持与反对的声音。2012年石库门建筑慎余里即将拆除的时候,娄承浩和许多仍住在里弄的居民都反对拆除。而已在外买房搬离此地的居民,许多人却希望拆迁拿补偿款。
娄承浩站在文物保护的立场看问题。他说:“三菱洋行大楼做过黄浦区中心医院门诊部,楼内模样早就时过境迁,如今也找不到原貌照片。对它的保护,主要还是外墙外观。而同在外滩的东风饭店,如今成为华尔道夫酒店,可以看出是一本正经地在进行文物保护。它的建筑,无论外观还是内里,都还做得不错。特别是大堂内的小电梯,不仅恢复旧貌,还做到专人看守。而华尔道夫的新楼,利用仓库地方等,更是可取的。毕竟,保护是为了利用。”
《新民周刊》记者从和平饭店了解到,饭店在由费尔蒙运营管理后,对饭店做了修旧如旧的装修。其中需要配一块拉立克艺术玻璃,当饭店方从欧洲找到拉立克玻璃制作者的后人,才得知该种玻璃的制作技艺已经失传。于是,和平饭店特地在店内博物馆内收藏了一块破损的拉立克玻璃灯罩,以示纪念。对于和平饭店内的旧物,费尔蒙方面表示不敢擅动。比起“胆小”的费尔蒙,中晋公司对三菱洋行大楼的改造,可谓“胆大包天”。
在有关三菱洋行大楼整改的新闻通气会上,官方发出如此说法:“今后,在严格处罚之外,更要重视提高承租单位的老建筑保护意识,任何涉及老建筑的行为都不能轻举妄动,即便是出于好意的修缮,也要有专业的指导规范,经过法定程序报备核准。”
除了老建筑物本身的保护以外,生存在建筑里的人,以及传承下来的文化,本身也是值得保留的一部分。最近,在上师大举办的《满园春色关不住——童双春滑稽艺术人生》新书发布会上,该校英语教授陆建非回忆往昔去大世界看滑稽戏的情形,直言在大世界关闭的日子里,心里就像缺了点什么。作为一个老上海,他如今担任起上师大中国非物质文化传承研究中心主任,将上海的 “码头号子”、“海派魔术”、“舞龙”、“皮影戏”、“民间糖画”、“田间山歌”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请进校园,并将这些“非遗”元素转换成艺术作品,在国内外用表演和展示的方式开展文化交流与传播。可惜的是,陆建非心心念念的大世界,这一上海最著名的游乐场,在迪士尼即将开业的时刻,依然大门紧闭不能“白相”,空留下轨交8号线的“大世界站”响亮的站名。
可见,即使建筑得以保存,而建筑里往昔的人物、生活场景等缺失了,亦很难称之为有效保护。
老建筑之于上海
娄承浩到俄罗斯考察后发现,莫斯科红场周边没有新建筑,圣彼得堡历史保护区周围也同样不许兴建新建筑。涅瓦河的两岸,那些老房子成了音乐学院、美术学院用房。与之相比,上海市区特别是浦西,呈现出了新建筑与老建筑交融的场面。苏州河某些河段,两岸已被高楼遮蔽。在娄承浩眼里,这与1990年代旧城改造加快速度有关,与当年规划也有关,更与政府当年出让地块时整块“割”出有关。
“如果在保留旧城区的同时,开发新市区,效果就会好很多。”娄承浩说,“比如松江新城,就完全在老城以外,使得老建筑与城市开发之间没有大矛盾。但上海市区已经是目前这个状态了,我就觉得不能再大兴土木了。”
另一方面,在娄承浩眼里,房屋的不合理使用,会导致建筑加速恶化、居住环境加速恶化。新楼盘的群租现象严重,同样会影响房屋使用寿命。而老房子一旦加以保护,会逐步地恢复生机。
在北京西路上海警备区附近,有一幢老房子,早年系杜月笙手下顾佳棠所建,名曰“佳庐”。后来,“佳庐”也成了“七十二家房客”,居住环境混乱不堪。前几年,这幢房子外贴出了动迁通告。娄承浩前往交涉。如今,住在这栋建筑里的老居民已经动迁它处,而建筑被保存了下来,并加以整修。“这幢房子有历史故事,本身又比较精致——木门、木雕、立面水泥花饰都保存得不错,加以整修后,使用起来比新房子更好呢!”与之类似甚至做得更好的,有静安寺附近的毛泽东故居、原法租界会审公廨等,都进行了比照原型的修复。会审公廨的八字形楼梯早就毁弃,如今得以根据最早的图纸加以复原。
上师大旅游学院副教授冯翔,在6月4日举行的“城市跨文化交际能力”研讨会上发言说:“未来30年,老上海元素将更多地在吸引游客中发挥作用。比如外国游客到上海,不仅仅会去买一身旗袍,更会去寻求这身旗袍是如何裁剪制作的。衡山路的老房子固然好看,但未来的游客会更多追寻当年住在房子里的人。”根据冯翔的调查,外国游人到上海,最感兴趣的景点依次为外滩、豫园、上海弄堂;国内外地游客到上海,最感兴趣的景点依次为外滩、上海弄堂、东方明珠;上海本地人则依次关注外滩、上海弄堂、新天地。可见,外滩、上海弄堂是无论中外,各地游人都关注的上海景点。这些景点得以称之为景点,无疑取决于当地建筑保存完好。旅游业当然不是上海唯一的支柱产业,可老建筑关乎的不仅仅是旅游业,它还是上海之所以是上海的标志。很难想象,没有国际饭店,没有外滩万国建筑的天际线,还能叫做上海吗?
在会上,上海师范大学副教授、日本福山大学孔子学院前院长施永达则对东京与上海做了对比。施永达说:“东京有400多年历史,1000多万人口。东京和上海,城市规模仿若。可相比整个日本的国土面积,以及1.2亿人口,东京的城市规模足够大。上海的城市规模,放在全中国960万平方公里、13亿多人口来说,并不算‘大’。” 按照施永达的思路,上海完全可以跳开在旧城发展的套路,建造更多的新城。
娄承浩说:“我认为,一般的没什么价值的建筑,只要走‘群众路线’,公示通过就能够拆。但我始终反对不分玉石的成片拆迁。”其实,对于文保建筑的拆除,拆除的不仅仅是建筑。一百多年前诞生在这座城市的建筑,在21世纪的时空里依就伫立,本就是一部华彩的交响。
链接:『裕丰面粉厂』
据上海地方志记载,光绪三十年也即是1904年,江西候补道朱鸿度之子朱幼鸿用20万两白银资本独资经营裕丰面粉厂,厂房是利用光绪二十年朱家在西苏州河光复路所办裕通纱厂的多余空地建造的。有资料称,该处人称裕通面粉厂宿舍的建筑,实系朱家住宅,本由三幢建筑组成,建筑面积5298平方米,另有花园1座。主楼为二层砖木结构,墙壁用青砖夹红砖叠砌而成,部分运用钢筋混凝土等建筑材料。
『英商班达蛋行』
英商班达蛋行旧址,位于上海市杨浦区腾越路2号,紧邻黄浦江沿岸。
上海市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不可移动文物名录中,英商班达蛋行赫然在列。根据相关规定,涉及文物保护单位的修缮、改造、拆除,必须经过专家论证会通过,由相对应的文物保护部门审批同意。 英商班达蛋行是上海第一家蛋品储存企业,始建于民国时期,建筑面积5860平方米。由于靠近黄浦江,当时英国人将此作为禽蛋品的仓库,解放后收归国有,并更名为上海申宏冷藏储运有限公司。这一建筑是典型的现代设计风格厂房,顶部下端外立面用弧线装置处理。
『扆虹园』
扆虹园建于20世纪初,俗称赵家花园,是民国时期的一代名园。
据史料记载,扆虹园由赵姓商人所建,样式似西式园林,供新婚夫妇租赁结婚或举办宴会和义演。孙中山先生曾多次在那里演讲。解放后,扆虹园曾被用作结核病防治所、配件厂、居民住宅等。尽管这幢老宅曾经风光无限,但如今却是破败不堪。
『上海音乐厅』
南京大戏院,建于1930年,后改名为上海音乐厅。由于延安路高架拓宽建设需要,上海音乐厅于2003年春天进行整体平移。平移的66米,在59台千斤顶的作用之下缓缓进行。之后,经过平移改造的上海音乐厅,于次年重新开张。
上海音乐厅的设计师是中国近代著名建筑师范文照和赵琛,它是上海现存为数不多的由华人建筑师设计的近代西方古典风格建筑。而对于几代上海人而言,这里沉淀了太多的音乐情感,因而又具备无可替代的人文价值。
『上海大世界』
上海大世界位于黄浦区西藏南路,建筑风格比较混杂,主要是仿西方古典式,但仅限于大门、圆柱大厅及剧场等,而内部颇多中国传统形式,是近代娱乐建筑中有代表性的一处。
1917年7月14日,号称远东第一俱乐部的上海“大世界”开张,它占地1.4万多平方米,内设剧场、电影场、书场、杂耍台、商场、中西餐馆等。“大世界”由黄楚九一手创办。黄楚九聘请文人为其出谋划策,给每一新建筑都起一个雅致的名称,号称“大世界十大奇景”。黄楚九还设计了许多新花样:在露天场地安装高空飞船,以吸引儿童;“乾坤大剧场”设上下两层,座位千余,日映电影,夜演京戏。“大世界”开张后,游客如云,名闻遐迩。
1930年转由上海滩青帮头领黄金荣经营,以上演全国各地戏曲为主,很受大家欢迎,因而名声大噪,游客不断,成为当时远东地区最大的游乐场。
2003年,上海大世界关闭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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