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一座城市

    我对澳门的印象是符号化的，用一个字诠释，那就是“赌”。我也曾作为一日游的游客拜访过这座城市，和她每天所接待的几万游客一样，在大三巴牌坊前拍照，再去钜记饼家买上一打杏仁饼。于是，当我以记者的身份去记录这座城市时，我发觉自己对她知之甚少。这个只有60万人口的城市有超过1/5的居民就职于博彩业，超过八成的政府收入来自博彩业。但这就是一座城市的全部吗？

    如果把澳门比作一个家族，博彩业就是这个家族里财大气粗的大儿子，从父母到兄弟姐妹都仰仗着他。但若要了解这个家族的脾性，只和大儿子聊是远远不够的。我想要知道，兄弟姐妹们眼中的大哥是什么样子？他们私底下又是如何相处的？

    行走在澳门，我常常体会到穿越的感觉。不过10分钟的脚程，便能从奢华热闹的赌城来到满是人间烟火气息的社区。图书管理员、菜场小贩、出租车司机、遛弯儿的老奶奶……在交谈过的20多个澳门居民里，没有一个赌博，他们的生活和不远处的赌场甚至没有任何交集。但是聊起博彩业，每个人都有话说，每个人都知道近期的行业新闻和政策动向。我问一个在手机店工作的年轻人，人们想起澳门就想到赌场，会不会有损澳门形象？他淡淡地说，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特色，澳门就是博彩和旅游。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带着猎奇的心态看待博彩业——这里有一夜暴富的狂喜、倾家荡产的绝望和流淌在欲望暗河里的贪腐，却忽略了最本质的问题——博彩业也是一个行业，在当地人眼中，它和钢铁业、食品业没有区别。

    这个家族里的每个人都清醒而精明地认识到，大哥带动了整个家族的繁荣。当大哥生病时，他们要做的不是丢下大哥，而是积极帮助他调理。切掉畸形的“豪赌”肿瘤，保留其休闲的特性，澳门人相信，恢复正常的博彩业还有很长很美好的未来。

    我也同时感到，作为曾经的游客，我太过懒惰了。我从未试图真正了解这个城市，除了赌场和大三巴外，她还有哪些风情。

    最后一次采访结束，我在一家糖水店里遇到一对来自河北的年轻夫妇，俩人每隔几个月就来澳门度假一次。“我觉得这是个很舒服的地方，小街小巷都好看，人也友好。”年轻的妻子对我说。

    舒服。当我坐在街心花园和街坊聊天时、当图书管理员撕下一页纸为我细细画下地图时、当糖水店店员端上那碗香气扑鼻的杏仁糊时，我心里蹦跳的正是这两个字。

    真好，我又认识澳门多一点，我相信这正是她想要的。（本刊特约记者｜吴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