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牛熊战”
突然之间，大妈们被捧上了类似“义和团”一样的神位。
记者｜张襦心
在中国，“12”是一个象征轮回的数字。
2001年4月2日，沉寂了20年的国际金价终于见底，黄金迎来了一轮波澜壮阔的大牛市，更在2009年创出新高，距离2000美元/盎司仅一步之遥。
巧合的是，2013年，同样在4月，金价突然如瀑布般创纪录大跌，其惊心动魄程度被投资者称为“200万年一遇的黄金黑天鹅”。而6月底金价连创新低，又给“全球大妈”们上了一堂活生生的投资理财课——大跌之后千万别抢反弹。
黄金在整整上涨了12年后突生变故，是准备休整休整重拾牛途，还是再一次站在了牛熊分界点上？
神仙打架
黄金的魅力经久不衰，或许是因为，这是人们在世间能找到的最像太阳的东西。在古埃及人眼中，它是“可以触摸的太阳”，一如“神的皮肤”。对古巴比伦人而言，它是“太阳神的汗水洒落人间”。而多灾多难的中国人，对黄金更有不解的情结。据说在钞票顷刻间变废纸的时代，齐白石不知丢了多少血汗钱才明白应该去买些黄金。为了保住财产，他把金条装在一个袋子里，睡觉时就背在身上。直到听说北平要和平解放，他才把袋子卸下，藏进箱底。而那些穿戴在身上的金饰，刻有福寿禄、龙凤呈祥……更像是一道道寄托着祈福意愿的平安符。
但在投资大鳄的眼中，黄金一度是一个已经被遗忘的传统品种。自从把它重新选中，作为投资组合方案的一部分，金市就变成了资本的角力与屠杀场。
4月12日的大跌，便被疑为一场华尔街利用期货交易规则、实施精准打击的“黄金大劫案”。
“据传开盘就有来自美林银行的账户在美国期金市场做空100吨，金价被快速打压至1526.41美元的颈线位置，但技术支撑的奇效令金价快速反弹至1540美元。2小时后的22点30分开始，美林发起又一轮更猛烈的攻击，在大约30分钟的时间内继续做空了300吨，金价一举击穿1500美元。”威尔鑫首席分析师杨易君认为。
史无前例的大手笔，谋求的是什么？
黄金期货为保证金交易。举例来说，如果你的账户里有保证金15000元，某日开仓买进国际黄金期货合约1手（一手为100盎司），成交价为1500美元/盎司。按照一般5%的保证金比例，你需要缴纳的保证金为：1500*100*5%=7500美元。如果买入后，当日结算价为1400美元/盎司，那么当日持仓的盈亏为：（1400-1500）*100= -10000美元。假设不算手续费，你的资金余额大约为15000-10000-7500= -2500美元。
显然，想要维持这1手的多头持仓，保证金还缺2500美元。如果没有及时将保证金补足，就会自动触发系统的强制性平仓，最后你的账户上资金为0，持仓为0，这就是爆仓。 而在大部分交易平台，保证金还不到亏没，只要低于一定比例时，系统就会强行平仓。4月12日，在美国交易时段，一批做多的国内机构就因为未能及时增加COMEX黄金期货保证金，遭遇到了强行平仓。
基于这个游戏规则，空头就可以四两拨千斤，诱发出漂亮的“多杀多”了。“假设代表普通投资者的甲、乙、丙三方开始在期货市场抄底，甲在1350美元抄底，乙在1400美元抄底，丙在1450美元抄底。国外流动性更强、覆盖时间更广的期货市场（以美国为例）保证金只需5%即可。基于抄底安全因素考虑，甲乙丙皆以10%的保证金比例参与抄底，但当保证金剩下2%时即遭遇强平仓游戏规则。假设甲乙丙皆打算持仓至逼迫空头交割。当金价在1450美元下跌8%至1335美元附近时，丙首先遭遇强平仓，其高位1450美元多头持仓不得不在1335美元卖出。如果此时空头再主动发力，卖出的瞬时合力会很大，可能将金价惯性打压至1288美元下方，又触及乙的多头强平仓价位，其不得不在1288美元卖出多头合约。原本作为多头的乙、丙方，因游戏规则，皆由‘高位’多头被迫转变为低位空头，并继续绞杀甲方，这就是空头操纵背景下的多杀多。美林银行据传短时间内的400吨抛售，即诱发了随后的多杀多，空头无需持续发力，多杀多即可促使金价不断大幅下行，更何况空头本身具备很大发力空间。”杨易君说。
而对成熟的投资者来说，往往会设定一个自动止损点。对众多资产管理公司、对冲基金与个人投资者而言，1525美元/盎司是一个重要的支撑位，一旦跌破，意味着黄金将步入熊市。故而很多基金公司都将支撑点设置在这个点位之上，跌破则自动抛单。
但杨易君猜测，美林也可能不过只是一枚棋子，尚有另一只巨大的黑手在场外。“我们梳理之后发现，4月12日以及此后一周对冲基金的逢低买盘或曰空头止盈的多头回补能量，远大于传说中的400吨抛盘，大约有700吨的机构或基金买盘逢低介入。如果仅仅是单纯的400吨做空，根本没法操纵金价下跌如此幅度。我们猜测，一只巨大的黑手在场外明显操纵着黄金市场，从我们获悉的分析数据来看，这只黑手操纵的做空能量至少在1200吨以上。”
2012年，世界黄金总产量为2700吨。400吨黄金，已经约占15%；1200吨，几近半壁江山！如果以1500美元/盎司价格计算，1200吨黄金约合40万手，价值约600亿美元。外盘保证金比例一般在5%—10%之间。以5%的保证金比例计算，则需要动用30亿美元。
杨易君认为：“近几个月全球民间现货需求热情空前，不仅亚洲，欧美同样如此。没有对冲基金联手在10倍以上于现货市场的衍生品市场做空，金价不可能下跌得如此剧烈。”
而此前高盛发表看空黄金言论，美联储退出量化宽松的政策动向意外被泄漏，如此集中的“做空总动员”，也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
大妈遭殃
从黄金价格的走势来看，作为投资市场上的“小盘股”，黄金的定价权历来集中在国际大炒家手中。像“4.12”这样的操作手法，在黄金历史上并不鲜见。1980年1月，金价就曾被炒到850美元/盎司的天价，算上通货膨胀率，比2009年这轮涨幅的顶点还要高。
但这一次奇就奇在，斜地里蓦地杀出一档“中国大妈完败华尔街”的狗血剧情。无辜的大妈们遭遇对中国购买力的盲目崇拜情绪以及横店式的抗日剧思维，被彻底娱乐了一把。
平心而论，中国大妈们逢跌买金，本是一种自然反应。
如今实业不济，股市低迷，地产前景难料，近期理财产品又问题频出。对老百姓而言，似乎只有黄金还靠谱。正如财经评论人士马光远所言：“投资者将黄金视为最可能保值的工具，从而在黄金价格下跌的时候疯狂抢购。这与其说是对黄金的图腾崇拜，不如说是对信用货币的恐惧。”
此外中国人历来有穿金戴银的传统。正如中国房价每一次的回调，都是一次难得的捡皮夹子的机会。黄金一口气涨了12年，只会更强化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金价一跌，需求蜂拥而出。
但这个再正常不过的故事，接着往下走，就有些变味了。
首先是媒体曝出4月12日金价大跌后，中国投资者10天抢购黄金300吨，继而这个数字又在《货币战争》作者宋鸿兵的巨大影响力下，得以广泛传播。
宋鸿兵一直被奉为“黄金教”教主，素来高唱“雄赳赳，气昂昂，大家奔银行，买金银，保自己，也是保家乡。中华的好儿女，齐心买金银。真金实银打败美元野心狼！”他在五一前夕连发微博称中国大妈们的抢购潮打破了华尔街投行的做空美梦：“华尔街大佬们显然低估了大妈大婶们，百姓只在乎值与不值，哪管你期货不期货！”“华尔街还在痛苦地补库存过程之中，在积累到足够的实物筹码之前，它们暂时无力发动旨在重挫黄金价格的下一轮攻击。它们还有一个深深的忧虑，如果金价在五一节再度暴跌，那么闲来无事的大妈大婶们恐怕会再度扑向实物黄金市场，这将是一个令它们无法苏醒的噩梦！”
突然之间，大妈们被捧上了类似“义和团”一样的神位，类似说法不胫而走：“高盛和美联储本来想通过做空黄金大赚一笔，可不曾想半路杀出了中国大妈。不管你高盛吐多少，中国大妈就用人民币收多少。短短十天不到，高盛和美联储就被中国大妈吃掉了300吨的黄金；现在是高盛赔了、美联储哭了……”
这类被打了鸡血一样的言论，连同各地抢金报道一起不断发酵，将更多的“大妈”裹挟进来。而金价从1321.5美元的低位持续反弹，更刺激了抢金热潮，五一变成了真正的“黄金周”。有位人士的母亲5月8日去给未来的儿媳妇买金项链，多花了近一千元。“每克涨了30元，买了两条，花了我妈一年的工资。都说中国大妈打败华尔街金融大鳄，原来平时剩吃俭用的我妈也出力了。”
然而当时便有投资人士告诉记者，大跌之后往往都有技术性反弹，过早抄底，有点像中国股市从6000点掉到5000点的时候去抢反弹，全被套在了半山腰上。对空头而言，打下去，拉高，再打，反复操作，比一步到位的利润空间更大。而中国大妈以及其他的现货需求完全不足以支撑或者影响国际金价。“黄金非保证金的现货交易市场是一个市场容量不到整个黄金市场5%，甚至不到3%容量的市场，散户买进的激情井喷，不过是中期熊市途中的螳臂挡车行为。”杨易君表示。
6月下旬，国际金价一举跌破1300美元/盎司大关，最低探至1179.40美元这一近三年新低。此后，国际金价虽然逐步上行，于7月22日重回1300美元/盎司心理关口，但相比4.12，每盎司又跌去了140多美元。更受伤的是当时买不到黄金，约定后交付的消费者，他们付出了更多的溢价费用。此外，由于我国对黄金管制，国内金价比国际高6元/克。日前媒体更曝出，沪上多家金店常年通过“上海黄金饰品行业协会”平台，垄断黄金饰品零售价格。换而言之，国际金价即使猛烈下挫，上海金店挂牌价也仅是小幅下调。
面对“大妈被套”的说法，有不少人士嗤之以鼻。“大妈买黄金根本不是为了能卖出去赚钱。婚寿嫁娶，小孩满月，压箱底留给孙子……用黄金的地方多着呢。压根不抛售，哪来被套？”话虽如此，哪位大妈也不会希望买贵了。这次的黄金走势，可谓给从不触及投资的普通老百姓，做了一次深刻的理财知识普及。有位在银行工作的朋友告诉记者，五一的时候，他母亲也想加入抢金大军，还好被他拦住了。6月底，金价再次大跌，这一回老太太一点不冲动，相当淡定地对他说：“再看看，说不定还会跌。”
一位金融界人士在疯抢黄金的狂潮中，这样告诉自己的亲友：“l、如果是买了自己戴，在低于以往价格的时候，想买也无伤大雅。2、黄金投资交易没首饰金任何事。一只光面圆口镯工费一般在700元v左右，仅此一项想保本，就需要全球最牛投行动用基本金托市至少一周。3、首饰金回收渠道少，溢价高，仅提纯一项就会亏掉棺材本。4、现下的金融环境中，等着灾荒年拿黄金度难，还不如兑些美元存外资银行。”
杨易君则判断：“2013年以来，SPDR（黄金 ETF 基金）一直在不断减持黄金，尤其是2月中旬以后减持力度加大，彰显对后市的看空。结合金价走势来看，SPDR不断减持黄金的操作战略是正确的。我们认为后市金价存在继续下行可能，延续2001年开始的10年大牛市修正，预计年内金价下看1100美元的可能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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