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故事：“坏人”是这样洗白的
阅读提示：中国对进口钻石推行新的税收政策以来，大量以走私为主要手段的钻石经销商主动“洗白”。如今中国艺术品进口暗流汹涌，是否可以借鉴这一经验？
记者｜金 姬
“如果说以前90%是通过灰色渠道的话，现在大概一半一半。”钻石小鸟创始人、联合CEO徐磊对《新民周刊》透露，2006年7月1日中国对进口钻石推行新的税收政策以来，大量以走私为主要手段的钻石经销商主动“洗白”。新政催生了愈来愈多的正规钻石企业，而最直接的影响就是目前中国内地的钻石价格几乎比2002年还要低。
《新民周刊》4月27日封面报道《世界那么大·买买买！》刊出以后，许多读者对进口艺术品交易中的高昂税率唏嘘不已。6%的关税加上17%的增值税，二者还要叠加，意味着一幅1万元的画，总共需要支付2400多元的税款。于是，许多中国的艺术品收藏者会以种种手法将境外购置的藏品“带”进来。不少专业人士都提出，与其让国民收藏如此“偷偷摸摸”，不如借鉴钻石业的成功经验，主动改变政策，给“坏人”一个洗白的机会。
台上与台下
在上海浦东新区，一幢15层高的双塔楼建筑矗立在世纪大道和浦电路的交会处，这就是中国钻石交易中心。作为中国内地唯一合法的钻石进出口交易平台，这里见证了21世纪钻石进出中国的变迁。
追根溯源，2006年钻石税收新政的推出主要归功于2000年上海钻石交易联合管理办公室（以下简称“上海钻联办”）和上海钻石交易所（以下简称“上海钻交所”）的成立。上海钻联办综合事务处处长、高级国际商务师汤超在接受《新民周刊》专访时表示，钻石，因其体积小、价值高，走私起来相对方便，“世界各国政府对此都很头疼。钻石比文物、纸币都难检查，因为钻石纯粹是由碳元素构成的，口岸通过仪器难以甄别，这意味着一个人很可能怀揣着上百万美元的钻石轻松过关。”
因此，许多国家和地区对进口钻石征收的税率很低，像迪拜、新加坡或香港等钻石主要过境地而非消费市场就干脆免税。但在中国内地，2006年7月1日前对进口毛坯钻石征收关税3%，成品钻石关税9%，后者还有增值税17%和消费税10%。这一税率让大多数内地钻石经销商不惜铤而走险。
根据上海钻石协会会长、上海老凤祥国际贸易公司总经理潘斌2004年的公开表述，1999年中国内地钻石进口税收约为570万元，而上海老凤祥一家企业就交了500万，“大部分钻石是通过非正规渠道进入国内的。由于税收比较高，增值空间也大，所以企业和一些商人就愿意冒这个风险。”根据国际钻石集团戴比尔斯（De Beers）的统计，2000年中国钻石进口量约在10亿美元左右。而当年的中国海关只收到几百万元人民币的税。
为了规范钻石进出口交易，经国务院批准，2000年10月成立了上海钻石交易所。汤超处长介绍说，当时外经贸部给上海市政府回复157号文，明确由外经贸部会同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海关总署、国家工商局、国家外汇管理局等有关部门，负责对上海钻交所进行综合协调和业务指导；由上海市外经贸委牵头，会同上海海关、上海市国税局、人民银行上海分行、外汇管理上海分局、上海市工商局和浦东新区管委会等组成上海钻石办，受上海市政府领导。上海钻石办当时主要负责筹建钻交所。
据悉，当年上海钻交所参照了以色列钻交所的构架。上海钻交所运行实体是内地与香港合资的上海钻石交易所有限公司，内地企业和香港企业分别占股75%和25%。上海钻交所成立之初，钻石企业入会的动力不足，主要原因就是成品钻石进口环节增值税仍然过高，而真要下狠手查处走私钻石，不但难度很大，也颇有“法不责众”之感。
堵不住就疏
2001年11月5日，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发布了《关于钻石及上海钻石交易所有关税收政策的通知》，规定对在上海钻交所海关报关进口的钻石免关税；对钻石消费税的纳税环节由现在的生产环节、进口环节后移至零售环节；对未镶嵌的成品钻石和钻石饰品的消费税从原来的10%降至5%的税率征收；钻石出口实行零税率。
17%的增值税不变，很多钻石小企业依旧选择走私，因为当时南方沿海一些地区可以花8%－10%的钱买到账面为17%的增值税发票，而这样就产生7－9个点的点差，有着合法身份的走私钻石在市场上含税价格依然低于正常渠道的钻石价格。
汤超坦言，虽然每一颗钻石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是目前还无法做到从开采、加工到零售全程可追溯。“现在国内猪肉从屠宰到零售已经建立了可追溯体系，钻石这么小，不可能都在上面留下追踪码之类的，而附带的鉴定证书也容易被调换。”这就意味着很难鉴别市场上究竟有哪些钻石是正规途径进口的。2002年创立钻石小鸟的徐磊在大学念的就是珠宝鉴定专业，他坦言和他同一时期创业的钻石销售企业大多没有全额缴税，否则根本无法生存下来。
中国是个贫钻国家，钻石产量只占全球总量的0.14%。中国又是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钻石消费国家，因此进口钻石的量也在逐年增加。根据戴比尔斯集团的数据：中国是全球钻饰销售增长最快的市场。
随着钻交所和企业的连年呼吁，主管部门终于意识到与其设置高税率而收不到，不如干脆减税。2006年7月1日，财政部、海关总署和国家税务总局联合下发《财政部、海关总署、国家税务总局关于调整钻石及上海钻石交易所有关税收政策的通知》，将成品钻石进口环节增值税由17%降低为4%（实际操作是征17%退13%），钻石毛坯免征关税和消费税。
税率调整后，一部分钻石商家开始走向正规经营，成为上海钻交所的会员，钻石小鸟就是其中之一。 “进口环节的税负降低后，成品钻石走私的获利空间变小，促使整个行业能够正规经营，客观上创造了相对平等的市场竞争环境。”珂兰钻石创始人之一兼采购中心总经理黎海对《新民周刊》如此评价2006年钻石税收调整的意义，而珂兰钻石成立于2007年。
正规渠道进入中国内地的钻石总额也增幅明显。例如，2005年上海钻交所钻石交易总额为4.8亿美元，2006年为6.53亿，2007年为10.02亿。截至2014年底，上海钻交所会员从最初的41家发展到369家，其中外资会员233家，分别来自以色列、比利时、南非、日本以及香港、台湾等14个国家和地区，约占会员总数的63%。
黎海表示，目前中国正处于新的婚育高峰期。国家统计局调查显示，2011年开始，全国每年超过1000万对的新人结婚，婚庆市场钻石消费需求不断扩大。根据戴比尔斯的数据，2014年中国的钻石消费需求增长5.2%至101亿美元。而根据上海钻交所的统计，2014年中国进口了价值约22.4亿美元成品钻石，同比上涨31%。
按理来说，这样的大环境对于内地钻石经销商而言是利好，但这一行业的规范化仍旧有待提高。在徐磊看来，现在4%增值税和5%消费税的存在，迫使部分钻石商继续“不走正道”。走私的钻石自然就比正规渠道进来的钻石少了9个点的税，这也是很多国内钻石电商的盈利空间。
在汤超看来，上海钻交所的钻石进出口交易金额虽然从2000年的200万美元提升到2014年的51.31亿美元，但与比利时安特卫普、以色列特拉维夫和英国伦敦等传统钻交所相比，或者与后起之秀阿联酋迪拜钻交所相比，上海钻交所无论从交易规模还是全球影响力而言都还存在一定差距。
尽管如此，新世纪以来中国钻石市场的巨大变化，令人看到了政策的巨大塑形能力，也理应成为廓清进口艺术品交易的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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