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交加养殖路
阅读提示:郑金良说,与环境污染相比,过度捕捞给渔业资源造成的影响更大。他表示,“如果拿出6到8年的时间全面禁止捕捞,给江刀三四个产卵的周期 ,就能形成新的鱼汛。”
曾几何时,鲥鱼在经历了产量骤降之后销声匿迹。野生河豚鱼也曾一度“绝迹”,后经人工养殖放流,现虽得以恢复,但产量不可同日而语。
近日,《新民周刊》记者走访了江阴市申港镇创新村。在那里,有几片貌不惊人的水塘,却是长江刀鱼延续种群的希望之地。
“水塘”的主人名叫郑金良,是这江阴申港三鲜养殖基地的负责人。因为从上世纪90年代末便开始研究“长江三鲜”的人工养殖,他还被称为“拯救‘长江三鲜’第一人”。
眼看着江刀在走鲥鱼的老路,从小生活在长江边的郑金良痛心疾首。他说,江边长大的人总是对这条江和江里的鱼有着深厚的感情。而现在,长江已经几乎成为一条“空江”,没有多少鱼类能在其中生存繁衍。
“现在刀鱼养殖还没办法实现量产。”但郑金良告诉记者,人工养殖让濒临绝迹的野生长江刀鱼继续繁衍下去不是不可能,但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与之相比,郑金良认为,还刀鱼一个安心生产的环境可能更为有效,“目前来看,野生刀鱼还是有一定量的种群的,只要拿出6到8年的时间全面禁捕,就可以给这濒危鱼种一条生路。”
高价,灭绝的信号!
在江阴当地,申港镇创新村还有个更为响亮的名号:河豚鱼村。
郑金良告诉记者,大约在1995年,长江鲥鱼绝迹的消息传来,从小在长江边长大的他再也坐不住了,细细一打听,才知河豚鱼和刀鱼同样命运堪忧。立时,蕴藏多年的对水产的喜爱之情涌上心头,一个大胆的念头油然而生,“尽自己的能力拯救长江鱼类!”
想到就做,郑金良放弃了原来的生意,正式踏上了拯救“长江三鲜”的漫漫长路。
一开始,郑金良不相信鲥鱼真的没了,一路苦寻。1996年,他从长江江苏地域找到浙江钱塘江,再到南海鲥鱼洄游入口,如此遍寻一年,还是没有结果。有江边老渔民明确告诉他,最后一次捕到鲥鱼大概是在1993年。
时间一晃到了2000年,河豚价格飙升至每公斤700元。“当鱼价高得离谱时,离绝迹就不远了!”吸取了鲥鱼绝迹的教训,郑金良又开始“长征式”地寻找野生河豚,硬是在“一豚难求”的情况下,以天价6.5万元购得一对河豚,开始研究繁殖。
当时,由于来不及挖鱼塘,他想方设法在镇上租了一个游泳池,再用毛竹搭建成临时温室,打针催产、产卵授精、孵化出膜,郑金良日夜守护,成功培育出6万尾河豚幼苗。仅仅半年,小河豚便长到了每条125克左右。
眼见胜利在望,但那年冬天,因缺乏经验,河豚幼鱼一下死了八成。虽然心痛,但郑金良更坚定了走下去的信念。对于留下的万余尾河豚,郑金良照料得更为精心。每天,他都穿上橡胶衣裤站立水中,与河豚“嬉戏”,以触摸来切身感受其雌雄及成熟度的微妙差别。功夫不负苦心人,那一年,河豚鱼的人工培育和繁殖取得成功。
鱼苗的培育成功,仅仅是第一步,郑金良的心愿是通过人工放流,恢复长江野生河豚种群。2002年6月10日,郑金良把自己首批培养成功的40万尾河豚苗放流长江,在全国首开先河。粗略统计,郑金良至今累计向长江投放了约680万尾,价值超过700万元。他坚信,放流的河豚总有一天会回家的。
2006年,郑金良得知多年不见的长江野生河豚终于重现长江,一些还是1斤多重的大河豚。他知道,近年来放流的河豚苗真的长大成熟归来了。那一刻,郑金良喜极而泣。
然而未能及时抢救鲥鱼,一直是郑金良心头的牵挂。2003年,他四处打听,得知美国境内有一种从海水洄游到淡水产卵的鲥鱼,和长江鲥鱼的习性一样,他决定引进试试。
从国外引鱼,谈何容易!岂料,第一步弄活鱼就行不通,鲥鱼性子刚烈,触网即死。无奈之下,他只得改变思路取回3万粒受精卵。但因为鱼卵是挤出来的,受过伤,出苗率低,一下死掉三分之二。不断研究与实践后,郑金良最终也实现了鲥鱼人工养殖。
但因长江鲥鱼早已绝迹,想要通过放流作为外来物种的美国鲥鱼来恢复野生长江鲥鱼种群始终无法突破。这一点,让郑金良深感遗憾,但他表示仍会继续努力。
如今,郑金良在村里现已建成国内品种最全、规模一流的“长江三鲜”繁育养殖基地。
刀鱼,艰难养殖路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江阴市场的鱼没有一条是正宗的江阴刀鱼。”江阴市渔政管理站副站长查晓宗曾向媒体透露,虽然同是长江刀鱼,市场里的刀鱼大多是从崇明岛、如东等地运来的海刀。
据介绍,刀鱼是典型的洄游鱼种。每年春天,溯江而上,奔赴安徽、江西等长江中游产卵,最远可达鄱阳湖。同年10月下旬或者 11月上旬,孵化后的小鱼苗顺流而下,一路游到东海里。在海里生长一年后,在第三年,再洄游入江。
“刀鱼是我见过的最难对付的一种鱼。”说这话时,郑金良简直“爱恨交加”。
郑金良告诉记者,刀鱼的养殖难度首先在于种鱼的获取。与憨厚的河豚鱼相比,刀鱼有着“娇美小姐”的称号,但其性子却比刚烈的鲥鱼更为暴躁,一旦被网住就会拼命挣扎直至筋疲力尽,所以被捕捞上来的刀鱼基本难以存活,因此渔民捕获活刀鱼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从2002年开始,郑金良每年都跟着刀鱼一路走到江西、安徽,试图在船上进行人工取卵。也是因为“离水即死”的特性,实验并未获得成功。
直到2007年底,郑金良通过灌江纳苗养殖技术,在刀鱼产卵期,将长江水引入鱼塘,利用特制的过滤网,把鱼卵和鱼苗留下来。这样做的成本很高,而且能引入多少要看运气。所幸,这几年来塘里还是引入了不少鱼苗。
其次是繁殖技术。郑金良说,虽然目前养殖基地已经突破了人工养殖刀鱼的难关,但刀鱼暴躁的脾气却又一次成为大障碍。由于人工授精时需要工作人员把刀鱼抓到手上,导致脾气刚烈的刀鱼拼命挣扎,使得人工繁殖的过程中死亡率非常高。
2008年,“为了寻求更多理论与技术上的专业支持,实战经验”丰富的他又与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淡水渔业研究中心联手在江阴成立了“长江珍稀鱼类保护研究中心”,并新辟一块占地千亩的生态园。
郑金良说,现在人工繁殖虽然可以做到,但成功率仍然偏低,“10对进行人工授精的刀鱼当中,有三四对能成功繁育就很不错了。”而同样数量的河豚鱼,却已经能达到九成左右的成功率。
2010年上海世博会时,农业部长江渔业管理委员会的委托郑金良,把人工养殖的河豚、鲥鱼、刀鱼等在中国馆一个直径2.5米的水晶球内展示。“刀鱼至少要在水晶球内成活24小时,对于它来说根本不可能,最后只把性子‘憨厚’的河豚带去了。”
此外,还有一个难点就是喂食。刀鱼的口味相当挑剔,只喜欢天然生物饵料。训饵工作始终没能成功,宁愿饿死也不吃饵料。
“喂食必须在凌晨3点进行,且刀鱼只吃水体中的半浮性食物,不吃人工饲料,无法进行训饵。”郑金良说,如今虽然取得了技术性的突破,刀鱼的养殖水面达到200亩,但每年的亩产量至今只有四五十斤。
对于坊间传说的人工繁殖成功的长江刀鱼将重回市民餐桌的说法,郑金良坦言,人工繁殖成功的长江刀鱼的成本相当高,现在到他那儿买的话每斤也要2000元左右,那也只有少数人才买得起,这并不是他所期待的目的。他并不愿意卖这些刀鱼,而是要将它们用于科研。待扩大规模养殖刀鱼后,重点是拯救长江渔业资源,等人工刀鱼长到一定的体重,完全适应自然的长江水环境后,逐步将他们放归长江。
“为了不让‘长江三鲜’在我们这一代绝种,为了让普通人都能吃得起刀鱼。”这才是这位花甲之年的老人内心最朴实的想法。
禁捕,迫在眉睫
为了避免“长江三鲜”变成“长江三绝”,从2002年开始,郑金良一直在尝试增殖放流的方式。每年的6月份,郑金良都会准时来到长江边,将他辛劳培育出来的鱼苗放流,其中大部分是河豚等珍贵鱼类。10年来,他已带动江阴数十家单位,无偿放流了亿万尾鱼苗。与此同时,江阴市政府也把6月12日也被定为“中国江阴长江放流日”,号召沿江企业慷慨解囊加入到放流中来,“反哺”长江。
或许,在目前的大环境下,人工放流是目前恢复水生生物资源量的有效手段之一。这一点,也已经引起了政府部门的重视。2011年春夏之际,长江中下游遭遇60年一遇的特大旱灾,为修复受损渔业资源和水生生态,农业部与湖北 、江西、湖南、安徽、江苏五省共同举办“长江中下游渔业资源修复放流行动”,五省共举办各类增殖放流活动200余次,放流经济鱼类苗种达17.65亿尾。
但不少业内专家指出,长江鱼类资源仍然面临诸多方面的威胁,“长江三鲜”生存状态堪忧。要真正保障长江中下游鱼类的生存环境,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这并非危言耸听。有数据显示,长江江苏段有历史记录的鱼类共161种,分别隶属于19目42科,其中鲤科鱼类种类最多,占长江江苏段鱼类总数的37.65%。江苏省淡水水产研究所在2001年~2006年间对长江江苏段鱼类进行定期调查时,却只采集到长江鱼类108种,还有53种鱼至今还不知道是否存活于长江江苏段。
虽然普遍认为,刀鱼量产的减少与长江水质有着密切联系。但在郑金良看来,江刀濒临灭绝的原因,更主要的在于经济利益引诱导致的过度捕捞。
郑金良直言,虽然全面禁捕确实会令渔民暂时少了生活依靠。“但即便不禁,照此速度捕捞,过不了多久,渔民们迟早要和刀鱼永别。”
郑金良强调,全面禁捕是暂时之举。原因在于,上海崇明岛等洄游始端还能抓到很多刀鱼,如果禁捕一段时间,也许总体数量还能够成几何式增长。等到刀鱼只有零星个体时,那就为时已晚了。”
郑金良说,与环境污染相比,过度捕捞给渔业资源造成的影响更大。他也表示,“如果拿出6到8年的时间全面禁止捕捞,给江刀三四个产卵的周期 ,就能形成新的鱼汛。”
与此同时,记者了解到从2008年10月开始,郑金良也已向长江里实验性地放流了几千条刀鱼。由于刀鱼本身对生存环境挑剔,放流效果尚不显著。“放养几千条,往往从鱼塘里一拉网,就有一半的鱼死在塘里了。”郑金良说,放流刀鱼时,操作起来特别麻烦,比如水温必须在10℃左右刀鱼才能成活。
虽然很无奈,但郑金良也表示,“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管怎样,至少这也是一种补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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