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侦探”玩转“轻推理”
阅读提示:当年颠覆性的游戏之举,现在已渐渐成了主流。随着娱乐之风的高歌猛进,“名侦探”大有“民侦探”之势。
谜题有没有猜完的一天?当年,合上第80本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时,我曾这样忧虑。如今想来,怅然若失之情固然有,忧虑却大可不必。江山代有才人出,柯南·道尔去世时,阿加莎正如日中天;阿加莎读尽时,约翰·狄克森·卡尔又在不远处预备敲门。
一生设计了超过50种密室的卡尔被誉为“密室之王”,还曾亲自在名作《三口棺材之谜》中发表“密室讲义”,为后来者穷尽密室的种种可能性。——然而推理的魅力恰恰在于永无穷尽。哪个有抱负的推理小说家不曾试图刷新“密室”的全新可能?东野圭吾、西泽保彦,哪怕是动漫系的名侦探柯南,都能辗转腾挪、推陈出新。今年春季日本富士台新推的“月九”剧《上锁的房间》,短短11集,虽然套路明显,仍不乏叫人眼前一亮的新“密室制造法”。
英剧《神探夏洛克》中说:“天才都有个致命的弱点——他们太需要观众。”
幸亏如此,优秀作家才不至于隐秀藏拙,推理狂热症患者才源源不断求得救命的灵药。“密室”不过是茫茫百草中的一小味。绫辻行人的“馆”系列、爱德华·霍克的“不可能犯罪”系列、折原一的“叙述诡计”系列……像药房里一个又一个的小抽屉,各有所医,只等明眼人筛选抓取,对症下药。
“轻推理”重混搭
不得不承认的是,纯粹以解谜为乐的“本格推理”黄金时代早已过去。在推理大潮一波三折的历史上,松本清张曾用针砭时弊的“社会派”掀起新浪潮;雷蒙德·钱德勒的“硬汉风”亦流行一时;各领风骚数十年的还包括横沟正史、京极夏彦等人以恐怖妖异之风见长的“变格派”和小栗虫太郎之类的“炫学流”……其间“本格推理”固然有过短暂的回潮,但读者们的推理狂热症经过这么些年保守治疗,早已产生抗药性,非来点猛的不可了!
传统解谜不再能专美的年代,各路作家开始意识到“混搭”的价值。推理之外,还能有什么元素?猜对的作者,能重新俘获这个时代、读者的心。
三津田信三在老方子里加入民俗怪谭,森博嗣走上了科学流,东野圭吾、凑佳苗分别用《白夜行》和《告白》把小说写得好似暗黑系电影,从《夏天·烟火·我的尸体》出道的乙一更用《GOTH·断掌事件》刮起他的“黑乙一”旋风——Goth就是Gothic,哥特式地窥探杀人狂内心——至于推理强弱,好像没太多人再关心。
虽然早在上世纪初,英国作家G.K.切斯特顿已经写出《奇职怪业俱乐部》这样颠覆性的短篇“轻推理”,但将情节挤到次要的位置,全面盛行娱乐风格至上的“轻推理”,那还得数数眼下。
石田衣良的《池袋西口公园》就像青春版的《城邦暴力团》,道尾秀介成名作《向日葵不开的夏天》俨然一部少年版“变形记”,受到青少年的追捧毫不令人意外。西泽保彦广受好评的《解体诸因》则被誉为“单口相声新秀的冷笑话”,“根本懒得塑造人物或是铺排性格,恨不得上来就掏出工具直奔主题”,连案情的解释都点到即止,读者还在考虑该给掌声还是嘘声时,侦探已经一阵烟似地飘往下一个案子……皓首穷经的黄金时代推理作者们,才不敢如此举重若轻。
太沉重的东西显然不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东野圭吾近作《毒笑》、《怪笑》、《黑笑》、《名侦探守则》、《超·杀人事件》,无一例外都是解构戏谑之作。而日本推理界近来比他更流行的是后起之秀东川笃哉,代表作《推理要在晚餐后》、《推理要在放学后》——直接把曾经郑重其事的“推理”视为家常便饭,放学路上就能随手破解一回,或是拿来当作晚饭后的一种消遣。
因为简单,因为直接,这些“轻小说”很容易被改编成风格化的电视剧。当欧美还在传统推理精神控制下小心翼翼尝试融入喜剧元素时,大洋对岸的日本从业者早就豁出去了——《流星之畔》请来人气明星二宫和也,拍成纯情偶像剧;《推理要在放学后》走校园青春路线;《推理要在晚餐后》则承袭了大和民族发达的漫画工业,一开篇已经是风格夸张浓艳的漫画视觉;若说《晚餐后》的推理成分尚存,那么堂本刚主演的日剧《33分钟侦探》更以荒诞不经、无厘头的胡诌为招牌,超现实的画面一样畅行无阻;最近正当红的还有根据粕谷纪子人气漫画改编而成的《专业主妇侦探》,由深田恭子饰演主妇侦探“浅葱芹菜”——光听名字已经够喜剧。
尽管类型化痕迹浓重,但有“娱乐为王”的大众文化心理保驾护航,这些日剧已经替代智力游戏或社会批判,成为新的流行。
“民侦探”:新推理势力
推理文艺的流行,离不开偶像崇拜的力量。
从爱伦·坡创造推理史上第一位神探“C.奥古斯都·杜邦”至今,无数名侦探已牢牢占据了受众心目中“大神”的地位——冷峻的福尔摩斯、潇洒侠盗亚森·罗萍、盲探卡拉多斯、神秘莫测的安乐椅侦探、绅士风度翩翩的赫尔克里·波洛、著名莎剧演员哲瑞·雷恩、佝偻着老腰仍不减其风姿的古畑任三郎……
神龙见首不见尾,要做“大神”,保持必要的神秘感是第一要务。除此之外,断案如神也是必杀技,不鸣则已,一出口就要直中靶心。至于性格,千万不能太随和,最好还能有点小怪癖小乖戾,好让凡人尽情享受被虐的快意。
以上榜单中出现的名侦探无疑都十分符合“大神”要求。然而这些大神倘若穿越到这个时代,打开电视看一眼,一定会迅速发现自己的“格格不入”。如今活跃在荧屏上的生力军,他们是——毒舌男管家“影山”、莽撞女高中生“雾之峰凉”、插科打诨的“天下一大五郎”、基本属于弱智的“第三代明智小五郎”、需要依靠一只“三花猫”提示才能破案的废柴警察“片山义太郎”,还有报上大名来就足够令“大神”们昏厥的家庭主妇“浅葱芹菜”!
上世纪中叶,英国作家埃德蒙·克里斯平在他著名的《玩具店不见了》里创作“怪咖”侦探费恩的时候,估计万万也想不到,当年颠覆性的游戏之举,现在已渐渐成了主流。随着娱乐之风的高歌猛进,“名侦探”大有“民侦探”之势。
不仅日本,在美国,长寿推理剧《神探阿蒙》同样如此。主角“阿蒙”虽有“神探”之名,其实却是个有严重强迫症、洁癖、神经质与恐惧症的中年“前警员”。他的一百多种恐惧症里包括:海拔高度、泥土、青蛙、歪斜、裸露、不对称、非整数……并且将他们一一按照恐惧的高低程度排了名。最严重的时候,他生活无法自理,每周还要看五次心理医生。
尽管如此,阿蒙还是非常招观众待见,全八季下来,评分一季比一季高。原因或许恰恰在于他演出了广大观众潜在的弱小与无助——“在这个高速运转的时代,谁没有那么一点儿心理问题?”而阿蒙这位“民侦探”的可爱之处还在于,他无视范·达因“不可在故事中添加爱情成分”的陈规,不像“名侦探”那样禁绝女色,或者仅仅以符号化的“The lady”来糊弄观众。有人喜欢冷冰冰,他却暖烘烘地登场,仿佛只为了证明一句古话——人有癖,因其有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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