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才生财

记者｜黄　祺


　　如今要做商业精英，一定要会“讲”、会“秀”。
　　黑色高领毛衣、牛仔裤，舞台上踱着步的乔布斯，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很多人想，也许我也能练就如此风采。
　　需求在哪里，商机就在哪里。
　　商业演讲，直白一点，就是要收费的演讲。讲股市楼市、讲经济趋势、讲管理、讲营销、讲谈判??演讲市场上，你需要听什么，就有人讲什么。
　　演讲培训，或者叫口才培训，直白一点，就是收费教你演讲。儿童的、白领的、私企老板的、管理人员的??演讲培训市场上，你需要学什么，就有人教你什么。
　　商业演讲和演讲培训，构成了围绕演讲和口才的商业市场，消费者各取所需。同时，中国的演讲市场鱼龙混杂，无论是“卖”演讲的，还是“买”演讲的，都难逃浮躁之心。　
　
从郎咸平到候机厅噪音
　　
　　中国靠演讲赚钱的第一人是谁？“疯狂英语”创始人李阳大概可以算得上一位。1990年代，李阳在全国各地的学校中演讲，他惯常的套路是，先讲自己的“血泪史”，讲自己如何因为脸上的伤痕自卑、厌学、成绩差，如何又自练苦功，在征服英语口语的同时重塑自信。等听众因他的这番励志故事而群情激昂后，李阳开始带领千百人一起开口说英语。当时广为传播的一张照片上，李阳一人高高立于台上，比着手势，张着大嘴，台下黑压压的人头，也跟着他舞动双手。
　　多年后回望，李阳如此这般卖力地演讲，一方面是表演欲的自我满足，更重要的，当然是推销自己的英语培训。运用演讲这种成本相对低廉的营销，李阳的英语培训学校很快成为同行业中的佼佼者，至今拥有大量粉丝。
　　李阳的演讲生财之道，尚且需要拐一个弯，到了2000年以后，一种更加直接的商业演讲，悄悄红火起来。这一类商业演讲的主题集中在经济领域，听众主要是企业管理者和创业者，股市、营销、管理??演讲者将学校中的EMBA课程零敲碎打，提供给那些没有机会上EMBA的人。
　　郎咸平可以作为其中的代表，此人学者出身、口才出众、目光独到，善于分析复杂的行业现象。有业内人士介绍，与郎咸平比肩的“高端”演讲者，全国也就十来个，出场费甚至可以达到几十万。
　　邦智咨询有限公司CEO潘黎，对商业演讲市场非常熟悉，他介绍说，所谓“高端”商业演讲者，可以被分为几个类型。一种是拥有独特资源的演讲者，如退休官员、行业协会领导、院校或研究机构的公共知识分子及政府高参等。听众可以从他们那里获得外界难以得到的信息或某种判断。
　　林毅夫可以算这一类，2012年林毅夫从世界银行高级副行长职位卸任，再早之前他是北京大学教授。对于听众来说，如果可以从这位前世行高级官员和政府高参嘴里得到更多经济发展趋势和政策预判信息，付费也值得。
　　第二种演讲者以郎咸平为代表，靠自己的理论和声誉赢得市场认可。还有一种演讲者是如马云一样的成功商界精英，大家相信听他们演讲，一定能学到决战商场的秘诀。
　　海外演讲者也常出没于各种商业演讲场合。但潘黎提醒，一些所谓的知名洋专家，不过是被包装的明星，不见得有什么“真本事”，无奈国人就是相信“外来的和尚”。其实，在国外真正有很深理论造诣的高级学者不一定有兴趣接受商业演讲邀请。
　　中国目前还没有号称职业演讲家的人物，在西方国家，不少退休的政要和企业家都以演讲为生。克林顿卸任美国总统后，时常参加商业演讲，有自己专门委托的演讲经纪人，国内一家演讲秀活动曾有意邀请他，但打听了费用后，只好望而却步。
　　当然，也有“物美价廉”的商业演讲。国内机场候机厅书店里，总是安放一台电视机，里面永远播放着中年男性神色亢奋的演讲画面，源源不断地制造“候机厅噪音”。
　　潘黎介绍，这种演讲影像制品的顾客，主要是私企老板和中高级白领。在商业演讲的中低端市场上，演讲者往往是什么流行就讲什么，跟风复制层出不穷，知识产权难以保护。他自己的谈判演讲就曾经被别人修改复制，然后制作成书籍和演讲产品在机场书店售卖。
　　
重新学说话
　　
　　语言表达，如今越来越受到重视。无论是在升学面试、求职面试还是各种竞争中，那些语言表达能力强的人，往往会给人更好的印象。当人们意识到这一点时，却发现自己自小接受的教育中缺少口才和演说的训练，因此，教演讲、教口才的培训机构应运而生。
　　“饭局讲话攻略”、“年会发言教程”、“竞聘演讲技巧”??这些可不是段子，而是演讲培训课程。一家口才培训机构负责人告诉记者，他们的学员从职业上看，主要有私企老板、企业管理层、教师、财务人员、公务员。
　　多数人的印象中，财务人员似乎讲话的机会不多，但他们却有外人所不知的需求。“一般来学口才的，是财务科室的主管，一方面他们经常需要向领导汇报财务情况，还有一个实际的需要是，财务人员做到主管级别，就有机会被提拔为管理人员，但很多人发现，要做管理人员首先要学会讲话，这才到培训机构突击训练。”
　　社会竞争激烈，用得上口才的地方越来越多。潘黎介绍说，国内演讲与口才训练机构数量众多、良莠不齐，在网络上输入关键词“演讲培训”，会得到数不胜数的搜索结果。
　　“演讲的好坏关键是看有没有思想，而不完全是口才技术。”像潘黎这样深谙演讲之道的人，已经跨越了演讲的口才技术层面而注重分享思想。但众多学习演讲的人最想学到的还是演讲的“术”。潘黎说自己在咨询中遇到很多企业的学员，他们的要求非常简单直白：“你就告诉我怎样才能几句话搞定客户。”
　　记者观摩了某机构举办的一堂演讲课程，教室里14名学员围坐，中间是培训教师。就像中学生作文课一样，培训师将演讲进行剖析，开头有几种开法，中间引用什么样的例子，结尾怎样设计，一一传授。
　　“开头常用的方法有这么几种。一个是幽默，就是讲个笑话??还有是向听众提问??也可以赞美，比如说，我来到某某学校，早就耳闻这座学校历史悠久??也可以拿一个道具上去，观众一看觉得很奇怪，这个人拿个东西干什么，这样就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还有一种是自嘲，长得丑的人用这个办法比较有优势??”
　　就连演讲中演讲者的站姿、声音、目光、手势，培训师都会一一指点，演讲中的手势有各种名称，便于学员记忆。在学习演讲技巧之前，学员还要经历特殊的训练——在公共场合练胆，公交车上、公园里，学员被要求大声演说，以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像这样的一套课程，耗时5天，每人收费6000元。
　　演讲课老师坦言，很多学员不光是缺少演讲技巧，更是对当众演讲存在心理上的障碍，一些人干脆就是因为自卑或者性格孤僻，到演讲课上寻求改变。
　　有演讲培训机构专门针对少儿开设演讲和口才课程。在苏州市青少年活动中心记者看到，一家名为“口才宝语商乐园”的培训机构，驻扎在钢琴教室、绘画教室、围棋教室之中，教室里，4名六七岁样子的小朋友，正在跟着老师学绕口令。
　　这家机构面向3-18岁的青少儿提供口才和演讲课程，演讲培训，俨然已经是少儿课外培训班的一个常见种类。培训机构负责人李易真告诉记者，让孩子来参加口才和演讲培训的家长，大多自己在口才上吃过亏，意识到了口才的重要。李易真介绍，针对青少儿的口才和演讲培训，越来越受到家长们的认同，行业发展势头很好。
　　
演讲改变人生？

　　当一种技能具备了商业价值，难免就会被人为地夸大它的功能，演讲培训市场上最常见到的口号是“演讲改变人生”，这样的口号显然经不起推敲。
　　林刚（化名）过去曾是一名演讲培训师，但现在他对演讲的看法是：“可以用来锻炼一下，但是它没有多大的意义。”
　　林刚承认，过去中国文化对演说太缺少重视。“儒家里说，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像莫言，他在颁奖礼上就说，我从小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但是我的乡亲们都认为我是一个不好的人，我妈妈也认为这样是不好的，她认为我是一个花言巧语的人。在中国的思维里面，你会说话是巧言令色，是小人的表现。但是在西方呢，古希腊演讲家，口吃的都能拿块石头含在嘴里练出了，在现在西方学校里面，小孩子都是要练演讲的，总统都是通过一场场演讲一场场辩论上来的。”
　　“中国古代唯一重视说话、言论的，可能就两类人，一个是民间艺人，一个是佛教讲经。因为中国老百姓多是文盲，佛教就不立文字，用故事讲经的方式来传播。”林刚分析说，中国人对演讲的轻视，可能跟中国人对文字的神圣崇拜化是有关系的。在口语与文字之间的价值来说，文字是非常被重视的。以前写上字的纸，是不能随便撕毁的，要集中起来放到孔庙去焚化，这叫“敬惜字纸”。 “左传里就说过，‘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立言不是说话，立言是文字。”
　　现在，口头表达被重新认识，但林刚认为，市场上的演讲培训，对个人发展来说并没有太大价值。“从参与者来说，大多都是低端的，学习浅尝辄止，学不到多少东西，学到的甚至都不是演讲精髓。”在林刚看来，演讲最重要的是要有独立的思想，思想是无法通过短期培训获得的。知道讲什么之后，培训怎么讲是很简单的。
　　“‘演讲改变人生’？这是瞎扯。”林刚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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