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子 的心路历程

　　我明确了我要发动一场慈善微革命，我要彻底颠覆“慈善家”的概念，我要推行平民慈善的理念。

首席记者｜杨　江

　　姓甚名谁可以不披露，但@钢子 再想保持低调也不能，因为他已被视为中国民间慈善的一股新锐，解读他不仅可以理解其做慈善公益的心路历程，更重要的是，可以给中国民间慈善公益事业的走向提供一个富有意义的样本。
　　@钢子 必须再一次向做慈善时那样慷慨地向公众袒露。
　　
我有一个大侠梦

 

　　《新民周刊》：请允许我们“八卦”一下，可不可以再更多一点透露你个人的信息，比如，是哪里人，财富如何聚集？
　　@钢子：我是东北人，今年40岁……至于我什么来路，网上给我取了很多外号，但我最想对外界说的是，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就是因为抓住了机遇挖到了第一桶金，然后又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涉足网络慈善……这个，我是谁真的不那么重要，咱能不谈行吧？
　　（采访刚开始就被迫暂时中断，因为@钢子 接到了一个求助信息，他需要初步审核一下对方的真伪，然后决定是否“补齐”。）
　　@钢子：对不起，每天这样的求助信息实在是太多了。咱接着谈我为何涉足慈善吧。坦率地讲，我一开始对慈善是什么概念都不是很清楚，至于萌生慈善的意识则已有十多年，那是2000年，我隐居上海，之后的5年一直活跃在网络论坛，曾当上网络文学论坛的主管，但谁也不知道我具体是谁，那时候就在网络上救助过一些人，尤其是资助一些孩子上学，但自己当时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有明确的慈善概念。
　　直到有一天，支付宝在寻找“网络首善”，我才突然意识到那就是我，我的支付宝记录全都是捐款。网络上当时觉得我这个网民很奇怪。我有一个大侠梦，我当时就觉得自己做善事像大侠一样，没想那么深入。
　　2012年浙江温岭发生幼儿园老师虐童事件，我有四个孩子，看到这个新闻气坏了。结果上了微博后发现很多求助信息，由此开始捐钱。
　　你们翻看我的微博记录就可以发现，我是一点点进入慈善领域的，因为我对慈善没概念，一开始觉得没人管的事情我就管，基本上看到的我都捐，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之后我遇到了一个草根——@老猫爱生活，他是我的引路人，我在他的平台救助过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事件，是上海一个出租车司机被香港一个人冤告了，罚款1000元，当时一个主持人说这钱他给，我说我给一万元！有一个女的跟我说这钱她帮我去给，但跟我商量给司机九千，留一千给她，我说不用，我直接给你11000元，后来这个女的又说，要还主持人的那一千元，我说那我直接给你12000元。
　　结果这个司机后来没找到，我给出去的钱却变成了很尴尬的结局，你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到我的性格。咱东北人嘛，豪迈。
　　后来老猫发起一个资助，我捐了几十万元，但这事我也没声张，我资助过几十个大学生也是如此，我把人家上学的所有费用全包了，但不想跟人家发生关联，因为我觉得尊严很重要，不要给人家受捐者压力感，那样不好。
　　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人都觉得我很奇怪，居然还有我这样的人，捐了很多钱，但却不肯露面。
　　《新民周刊》：这一年以来，你有没有统计过自己一共捐出去多少？
　　@钢子：微公益平台有后台数据，我自己真记不清了，没去统计过，有记者统计过是400万~500万元吧，我记得单笔最大的100万元，少的几百元也有。在思源扶贫工程捐一个亿。

 

到底傻不傻？

 

　　《新民周刊》：你被网民们称为“补齐哥”，但也被一部分人称为“傻捐”。
　　@钢子：呵呵，我真傻吗？装傻不过是我的习惯，我从完全不懂慈善到接触、了解慈善，到后来发展到甚至痛恨中国慈善，然后自己创建了一个团队，这个话题我原本不想谈，你知道我的团队图标最初是什么颜色？黑色！因为我觉得慈善领域很多黑暗、“极其”黑暗。
　　钢丝军团走的是一条弯曲的路。最初，我帮人出于习惯，没想太多，但当我开始捐后，就突然出现很多人索捐，依照我的经验至少一半都是假的，我懒得去核实，就看对方跟我的沟通方式了，我14岁进社会，经历了很多骗子，你别看网络上称我“网络首善”，我自己其实很不开心。
　　我是很愤怒地在做慈善。一开始我想捐2000万算了，凑个整数。但当我捐了100万后，我发现这个社会跟我对慈善的认知不统一，甚至颠覆了我对慈善的认识，让我不能接受。
　　《新民周刊》：你遇到了什么问题？
　　@钢子：问题很严重——混乱、虚假信息太多。有些我没法判断真伪的我也捐了，但后来虚假信息直接干扰到了我救人的行动，最让我痛心的就是那个没有来得及等到我捐款就因癌症死掉的研究生刘俊杰（编者注：见前文），这件事对我打击特别大，我后来说给他家里补捐100万，人家劝我留着救助别人。
　　《新民周刊》：你确定受助对象的标准是什么？对受助对象有什么期许？
　　@钢子：我的救助对象没有标准，是全民、全行业的，或者说全部的，我们现在救助的方向更多的是那些老人、重病或者生存几率不大的人，我们更愿意倾囊相助，因为我们想尽量做一些别人忙不过来的或者说被别人排在后面的救助者。
　　至于期许，我们对救助者真没什么期待，我们崇尚的是没有回报的慈善，是纯粹的慈善。
　　我在捐到100万元时，发了三点声明——1.创办“慈善纯公益救助”，誓将永不以真实姓名或公司名义捐助！且零回报！2.重点救助社会最底层苦难者！我不捐你富有！只助您脱离困境！3.请受助者向自心承诺“当你有能力时，会把我捐你的数额再次转捐给更需要救助的人，并会以此传播！”
　　我捐助100个对象，只要有一个按照我说的第三点去做了，我就认为我成功了，也就是说我能认可我被99个人骗了。
　　在发了这个声明后，我就开始疯狂地补齐（别人所需的款项），变成了“补齐哥”，后来又因为上当多，成了“傻哥”。
　　《新民周刊》：你遇到过逼捐吗？
　　@钢子：当然！有人说，钢子，我房子坏了，你帮我盖一间吧。我反问：“我爷爷死了多少年了，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我非常厌恶这种道德绑架式的逼捐。
　　《新民周刊》：你期望的那百分之一出现了吗？
　　@钢子：有一个人给我发私信说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曾受到我的捐助，很抱歉他骗了我，现在他在当服务员，他要用他的工资一点点捐给别人，我其实已经记不清他说的事了，虽然只要我愿意我就能查到是哪一笔捐款，但我觉得有这么一个人的转变出现就满足了。
　　
慈善微革命

 

　　《新民周刊》：你刚才提到的慈善公益领域的“黑”仅仅只针对求助者吗？
　　@钢子：我不想去攻击任何人，但我真的觉得中国的慈善机构目前的收费结构不合理，不利于慈善组织更透明、公开、专业。
　　我在捐赠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口水战，我觉得挺无聊的。我疯狂地捐，很自然成了微博公益平台捐资最多的人。
　　我原来觉得捐钱救人挺伟大的，自己也很牛逼，几千万元可以救很多人，但我后来发现，其实越深入慈善，越发现自己渺小，能力越有限，这个空缺你永远填补不上。我不要再做傻傻的“补齐哥”，我把审核的任务给了新浪微公益平台。
　　我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在父亲的建议下，我去民政部门注册时将“钢丝军团”改名为“钢丝善行团”，徽标则从黑色改为了红色。
　　至于对目前慈善机构的看法，我劝自己，桥归桥、路归路，好歹我们都是走在救人的道路上。
　　我只能要求我自己，我明确了我要发动一场慈善微革命，我要彻底颠覆“慈善家”的概念，我要推行平民慈善的理念。
　　什么叫“慈善家”？不要以为“慈善家”就是一个昂贵的名词，也不要以为只有超级富豪能做。
　　如果你每天捐一元钱，天天做，你就是最牛逼的慈善家。
　　《新民周刊》：这个问题涉及到的其实是，我们到底需要几个榜样式的慈善家，还是需要公众参与度更高的平民慈善？
　　@钢子：所以我要彻底颠覆以往对慈善家的概念。全民慈善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事关社会稳定，如果大众表现出的都是善良，那社会一定会安定。从这个意义上说，全民慈善绝对是利国利民的，绝对是一种大慈善。
　　如何去颠覆传统的慈善理念？传统慈善理念中，“我是谁”很重要，慈善成了权贵富人的专属，穷人是当不了慈善家的。我的理念恰恰相反，普通百姓哪怕蹬三轮车的也可以成为慈善家。
　　我坚信，长此以往是可以改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
　　我期待的正是这种人心向善。
　　《新民周刊》：你发起“1起捐”，一元钱的威力体现在哪里？
　　@钢子：不要小看一元钱，它的伟大正在于它能凝聚公众的力量。你一个人捐10万元，我相信你不会去问慈善机构一万遍钱花在哪里，但我们组织10万元捐款意味着10万人捐赠，10个人中一个人过问善款去向就有一万人，公募基金最重要的是信誉，公共信誉一旦丧失，这个机构就废了。因此我觉得钢丝善行团有强大的监督力。
　　比如我是一个病人受到了钢丝善行团10万元的捐助，当我痊愈了，站在马路上时，找不到回报者，钢子是谁？不过是一个虚拟的ID，我从来没透露过我的名字，他找不到我，只能回报社会。
　　他走在马路上，钢丝无处不在，他看到一个人倒了，会不会去想，也许他就是那十万分之一。
　　这个时代最不需要神，我们改变不了别人的灵魂，但我们可以影响别人的思想，当他想偷包时，也许会想被偷的也许就是帮助过我的钢丝。
　　他还会伸手吗？我相信这种效果会出现的。
　　所以，我要把一元钱体现得无比光荣。
　　
需要我这样一个傻子

 

　　《新民周刊》：在捐者与受捐者之间，“我”是谁也许确实不重要，但“你”是谁却真的很重要，钱应该捐到最需要它的地方去。
　　@钢子：我明白你的意思，甄别嘛！我首先借助了新浪微公益这样的第三方平台，它们有独立的具有公信力的全国项目审核小组，别的机构申报，然后全国项目审核小组审核真假，公布后，审核通过的，再到钢丝善行团的管理委员会，由管理委员会委员公开投票决定对哪个项目发起募捐。而我的这个管理委员会委员是由我挑选的真正做慈善的可靠的人，我对投票没有控制权，完全由他们决定，他们的声音就代表钢丝的声音，决定了这一元钱的最终走向。
　　我在章程里明确规定钢丝善行团正常运行一年后，直接去钢子化，机构要健康发展必须制度化管理。
　　《新民周刊》：现在的钢丝数目有多大？
　　@钢子：2万多，是不是钢丝的标准是——是不是跟捐了一元钱。而且不可以单独行动，必须以整体钢丝善行团的形式行动。
　　《新民周刊》：你对现有的慈善组织的项目发起募捐，但现在不少慈善组织的透明度并不高，个别甚至深陷信任危机，你如何对钢丝们负责？
　　@钢子：所有国内现在的机构都是做的富人慈善，他们要的是富人的钱，而我做的是平民慈善，要的是穷人的钱。实话说，我现在的选择有些不得已，因为我现在去监督、判断项目真伪，我没那个能力，我没有团队也没有那个专业，我目前不过是一个发起者、理念倡导者。
　　我目前在注册慈善基金，之后会组建一个大的专业团队。现在我还很弱，等钢丝团队壮大后，人数多了，才能具备监督的智能，现在只能依靠第三方平台。对钢丝，我目前只能做的是所有的一切公开透明，并引导大家去监督善款的执行与对受捐机构的调查。
　　我要让大家觉得捐一元钱很光荣，大大方方捐一元钱。捐了，然后大大方方去监督，捐的人越多，就会督促机构更公开透明。
　　我以自己二十多年的社会经验自己审核了自己这个组织流程，钢丝善行团是没有一个可以接触到善款的环节的。
　　钢子不发起项目，不接受一分钱，钢丝的钱直接给受捐项目。
　　《新民周刊》：听说你自己私人出资奖励表现出色的钢丝。通过钢丝军团成员投票选举，优秀成员可获得60个苹果迷你本、30部苹果手机、20部苹果电脑，20万元以上轿车作为年终奖？
　　@钢子：是的。我们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捐助体，跟传统的慈善完全不同，中国很多富人对慈善的概念停留在最原始粗糙的层面，中国的慈善是需要改革的，慈善带给人更多的应该是尊严，而非简单的物质馈赠，如果给了钱却丢了尊严，那背离了慈善的初衷。
　　为了鼓励更多的人加入到改变社会的这个群体中来，为了壮大钢丝团队，我私人出资奖励表现出色的钢丝。
　　当然我的这个举动也在舆论上产生了很大的争议，但我觉得这个理念的推广就是需要一个傻子，这个傻子必须甘愿自愿付出，否则他就没有了公信力。
　　如果我违法为私一分钱，发现者我奖励100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