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医生,发出最后的吼声
放下你的屠刀!
很多年后,我们回望今天,将会无比羞愧。社会风气败坏,族群精神萎靡,人人沉迷金钱的泥淖,个个追逐龌龊的名利,黑白颠倒,是非混淆,“经济上去了,精神下来了”——
良知犹存的人们不禁会想起古老的故事“索多玛”。
索多玛是一座淫恶沸天的古城。《圣经·旧约·创世记》记载,上帝听说“索多玛”人人邪恶,决定遣使考察。使者来到索多玛城,住在罗得的家里。没想市民们听说来了“督察”,就蜂拥而至,要罗得把人交出来任他们处决。罗得恳求无效,令上帝震怒,乃用天火把索多玛毁为焦土。
极致地说,我们现在离“索多玛”仅仅数步之遥,被物欲“高级黑”的人们不再仅仅“相互坑蒙,相互投毒”,不再仅仅“袭胸、袭警、袭幼儿”,他们甚至把手伸向我们生命的护法——医生。
不知何时起,“杀医”竟然成为热词。大概从哈尔滨杀医案开始,疯狂的薄刃,一次次捅入无辜的医生,本来为人们“止血”的使者,因此而汩汩流血……
杀手眼里,医生不能懈怠,处方不能失误,药物不能无效,CT不能漏诊,当所有人都被允许为自己的过失忏悔,甚至上帝都有自己的笔误时,唯独医生必须被捅、被砍、被高级黑。
但中国,毕竟还不是“索多玛”!无论多少不满、无论多少过失、无论多少“医学遗憾”,都不能成为杀戮的理由——在21世纪、在底线的怒吼中!
放下你的屠刀!屠医者,人不谴你,天谴!
(主笔)胡展奋
医生,发出最后的吼声
伴随着医闹-伤医-杀医的暴力演变,我们看到的是医护人员的“节节败退”——疑难杂症不敢看,检查程序增加,免责签字更多……当愤懑的医生再一次归于沉默,是否意味着防线的再次后退?
首席记者|杨 江
33岁的患者连恩青在10月25日这天早上,提着一把刀、一把榔头走进了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46岁的耳鼻喉科主任医师王云杰被残忍杀害。
医患矛盾困扰着中国社会,近年来更是成为影响中国社会和谐稳定的一大因素。
矛盾屡次以如此极端的方式呈现,医生们愤怒了,发出了集体的怒吼。
如潮水般涌来的媒体记者在11月1日这一天又如退潮般撤离温岭,这起引发国际社会关注的杀医事件在舆论上开始逐渐平息,此后鲜见报道。
然而,就像医生们的情绪从愤怒走向沉默,这些转变并不意味着危机真正得到了解决。
新一轮的博弈,从王云杰医师倒下的那一刻开始推演。
被杀医生的同事们
从2012年3月23日,哈尔滨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发生杀医事件,导致一名实习医生死亡至今短短一年半时间内,中国各地接连发生了多起伤医事件。因为医闹、伤医变得近于常态,温岭这起杀医事件发生伊始并未引发外界太大的关注,直至10月28日,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在医院广场静坐表达诉求,事件开始发酵。
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虽然只是一家三级乙等医院,但却是当地最大的一家医疗机构。根据《新民周刊》对该院多名医护人员的采访,各种规模的医闹事件在该院也曾多有发生,但如此极端的杀医事件还是第一次遇到,因此在事发后的前三天,该院的医护人员们多是沉浸在同事惨遭杀害的悲愤与震惊之中。参与对王云杰医师抢救的一名护士通过朋友告诉《新民周刊》当时的心情:“懵了,头脑一度空白。”
连恩青在接连刺伤三名医生后被当场制服,扭送公安机关。出于稳定的需要,当地政府在迅速加强各医院安保工作的同时,也由卫生部门牵头,努力尽快善后,平息事态。根据新华社的报道,“抢尸”源于一个误会,温岭市卫生局副局长俞妙祥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也明确辟谣不存在“抢尸”。
但在悲愤的情绪下,误会极易被放大,因此便出现了10月27日夜里,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部分医护人员护卫王云杰医师遗体的事件。一些医护人员通过个人微博对“护尸”进行动态直播,迅速得到了外界尤其是医疗界的声援。
温岭市医疗系统多名医护人员对《新民周刊》表示,辱医、伤医,甚至杀医,屡屡发生,“我们不情愿,但某种程度上也只能认了,不能接受的是,杀了我们的人,却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置”。
尴尬的误会道出了医护人员心里真实的焦虑,也道出了他们对法律庇护的期望。被杀害的王云杰医生的同事们担心这起案件在维稳的压力下“被和谐”,官方通报中,有关连恩青作案前曾接受过精神病治疗这一细节,更是加剧了他们的“误会”。
于是部分医护人员酝酿10月28日上街游行,表达他们的焦虑与对医院暴力零容忍的诉求。基于同样的诉求,温岭市、台州市甚至浙江省内省外多家医院的医护人员赶来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声援。
出于可以理解的稳定需要,温岭市动用了大批警力维护现场秩序,在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大门与前面的马路间构起了一道人墙。当时参与围观的一名群众告诉《新民周刊》,他在执勤人员中看到了公安、检察院甚至国家安全局的熟人。
温岭市委宣传部的一名宣传干部解释,她非常能理解医护人员的心情,并支持医护人员的诉求。“但我们确实怕这件事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为了安抚医护人员,温岭市市委书记、常务副市长当天赶到现场与医护人员对话,倾听医护人员的诉求,承诺采取有力措施保障医护人员的安全。
医护人员们最终没有走出医院广场,集会虽然响彻“严惩凶手”、“医院暴力零容忍”的口号,但由于参与者与现场秩序维护双方均保持了克制,集会在理性中逐渐平息。
多名参与表达诉求的医护人员表示,当天,他们就被请去谈话,“经过谈话,对上面的担心能够理解”。
被悲愤凝聚的同行们
王云杰医师是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耳鼻喉科主任医师、重点学科带头人,他致力于鼻内镜外科学及耳外科的基础与临床研究、已完成各种鼻内镜手术3000余例及耳显微手术2500余例,其中包括许多疑难重症患者。他的遇害可以说是温岭市医疗系统的重大损失,对他的家庭而言更是不可弥补的伤害,据《新民周刊》了解,王云杰的女儿正在学业最紧张的高三阶段。
事发后,每天都有媒体记者试图采访王云杰的家属,但均被劝阻,理由可以接受更可以理解——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以及死者家属不愿接受采访的意愿。
对他的善后方案,官方目前尚未公布,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一位不愿公布身份的中层干部透露,补偿王云杰家属两百多万元,对王云杰的妻子以及女儿将来大学毕业工作方面都作出了安排或承诺。
记者就此向俞妙祥副局长求证,俞局长婉拒,只是确认对王云杰医师的家人做出了合理和必要的帮助。
10月28日,是这起杀医事件发生后的一个分水岭,从这天晚上开始,此前情绪十分激动的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医护人员似乎恢复了平静。医院秩序得以恢复,各科室恢复了往日的人头攒动,但从医护人员们的神色中仍可看到抑制不住的悲情。
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院长助理郑志坚神色凝重地告诉《新民周刊》,这起事件发生后,“一些医生拿手术刀的手都是颤抖的”。
平静,在10月31日再次被打破了。这一天是王云杰医师的追悼会,由于医院正常接诊,各科室只能派一些代表前往温岭市殡仪馆参加追悼,即便如此,加上从各地赶来的追悼人员,上千名各界人士还是将殡仪馆最大的一个追悼厅挤得水泄不通。
记者在人群中看到了温岭市市委书记周先苗,他神色凝重,紧随其后的温岭市卫生局副局长俞妙祥眼睛通红。王云杰生前的同事们无不泣不成声。
殡仪馆前的广场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小型的新闻发布会场。有同事边哭边问:“医生和患者共同的敌人是疾患,为什么患者要将刀子对准战友?”还有同事泣诉:“从医二十多年,心寒了。”
更有人痛斥媒体记者:“我们有什么想法?我们能有什么想法!医患关系紧张,媒体功不可没。求求你们这些媒体报道时不要再对我们医生持有偏见就可以了!”
当然也有人痛陈医改的失败,悲愤之下,言词难免过激,这让宣传部的干事们很紧张,一名护士慷慨陈词时,吓得一名女宣传干事不断悄悄拉采访她的记者的衣角。“人之常情,宣泄一下无妨。”在旁人的劝说下,女干事最终放弃了干扰。
在王云杰的追悼会结束后,他的一名女同事曾呼吁:医学是一门残缺的学科,有很多未知领域,希望社会上对医学有正确的认识,端正心态,不能把看病当作做买卖。
记者采访了多位温岭市民,主流的声音是对暴行的谴责,但也有人认为这样的恶性事件会倒逼医生查找自身存在的问题,比如改变对患者的态度。
阴影已经留在医护人员心理,王云杰的女同事哭着告诉记者,这件事发生后,一个小男孩陪母亲看病,因为排队久了,孩子就对医生嚷嚷:我要拿把刀杀了你!
“我真的怕了。”女医生坚定了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报考医学院的念头。“以后没人当医生了,你们怎么办?”
伴随着医闹—伤医—杀医的暴力演变,我们看到的是医护人员的“节节败退”——疑难杂症不敢看,检查程序增加,免责签字更多……
当愤懑的医生再一次归于沉默,是否意味着防线的再次后退?
“最终的埋单者还是患者。”女医生说。
短暂的追悼会,王云杰的同事们流下了泪水,表述了他们对社会偏见的失望,留下了他们对医患关系的绝望,以及对医改的寄望。而后扭转身,回到了让他们爱恨交加的工作岗位。
他们重新恢复了沉默。
凶手穷凶极恶之谜
按照当地习俗,出殡要在距逝者家最近的一条河边完成祭奠仪式,由于王云杰的家在温岭市区,亲属们只能在闹市区的一条河边沿着马路排成长队捧着他的遗像寄托哀思,亲属们抑制着悲痛,保持安静且不影响主干道的通行,这成了10月31日,温岭市区最让人唏嘘的“街景”。
围观的群众一改10月28日在医院门口围观医生集会时的嘈杂,多了一份尊重。10月28日,在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广场曾发生过一个不和谐的小插曲,有一名群众指责集会的医生,大意是“你们这些医生杀18个都不为过”。这番话当即引起了医护人员与其他围观群众的不满,指着其鼻子斥责:滚!
当理性逐渐回归,从围观者的窃窃私语中才可以看出真正的人心。10月31日祭奠仪式的围观者,大多表达对逝者的惋惜,对家属的同情,虽然人们对当前医生的素质包括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口碑并不叫好,但“纵有千万条缘由,也不应对医生诉诸暴力”,这样的基本常识,没有人否认。
对医患关系以及医改,每个人早已“久病成医”,从药价到纠纷处置路径,谁都能说出一两条道道来。市民们焦虑的是,问题的症结“地球人都知道”,但死扣什么时候才能解开?还有,那个凶手——连恩青,他到底是不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箬横镇浦岙村是媒体记者聚集最多的地方——连恩青就在这里长大。媒体记者同样想在这里寻找到他行凶的动机,但他们遭遇了面对医护人员时一样的尴尬——连恩青的亲属甚至附近村民对媒体记者持有戒备,这让一些记者对医护人员的处境有了隐隐约约的感同身受。
当地政府派出宣传干事与驻村干部驻守连家,虽然他们没有对媒体的采访进行直接的干扰,但确实导致了连恩青亲属对媒体记者的误会,认为记者们并不是奔着真相而来。
连恩青的母亲不会说普通话,但仍被媒体轮番提问,最终崩溃,嚎啕大哭一个多小时,谁也劝不住。一名电视台记者下了车,未采访就在连恩青家里录像:“这是犯罪嫌疑人连恩青的家……”结果,没来得及说第二句,就被连家赶了出去。
从外观看,连恩青家五层楼的房子与周围邻居相比并不寒酸,但走进去就可以发现,家居设施非常简陋,建成十多年以来,很多墙面还是裸露并未装修粉刷。
连恩青的父亲、63岁的连德友告诉《新民周刊》,他知道10月31日是王云杰医生的追悼会,“我不敢去,怕被打”。
连德友是一个石匠,一直在广西桂林打工,连恩青杀人后第二天,他赶回温岭,作为父亲,他备受打击。“医生的口碑怎么样,你去问问周围的群众就知道了。但不管什么样的原因,杀人是不对的,王医师这么年轻就走了,很惋惜。我代表家属,对王医生的家人道歉。”这是事发5天后,连家首次就这起案件表态。
连恩青有一个小他两岁的亲妹妹连巧巧,还有两个叔叔以及几个堂兄弟,但他似乎却是一个孤独的人。连家介绍说,连恩青“老实到连一个朋友都没有”,甚至与堂兄弟们之间都鲜有交往。
与连恩青交往最多的三叔连德林解释,因为穷,“他整天穿着橡胶鞋,穿着随便,我问他怎么没有朋友,他说没有钱怎么交朋友”。
33岁的连恩青至今未婚,曾经在20岁左右经人介绍谈过一个女朋友,女孩也是本村的,但连德友说因为发现这个女孩子尿床,就把婚退了,从此连恩青没有再交一个女朋友,主要原因还是“穷”。
连家并不认为连恩青性格上有什么问题,比如“孤僻”或者“偏执”,因为他们眼里的这个小伙子为人忠厚、老实、孝顺,这个评价与邻居们的反馈基本一致。
连恩青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先后学过汽车修理、当过石匠(给石狮子雕发球),事发前最近一份工作是在镇上的一家麻将厂。连恩青的生活交际圈子狭窄,他的那间不足10平方米的卧室,甚至连亲友们都不踏足,以至于案发后,亲属们才在他的卧室发现了墙壁上非常醒目而又让人不寒而栗的9个字:“7·31,王云杰、林海勇,死。”连恩青写这几个字时下笔很重,字迹就像刻进了墙壁。
连家以及邻居都确认连恩青在去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看鼻窦炎前并无精神疾病,连家祖上也没有精神病史。但根据连德友的观察,自从2012年3月20日,连恩青在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接受了“鼻中隔矫正术与双侧下鼻甲黏膜下部分切除术”后,精神就逐渐变得反常,最终于2013年8月被送进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接受了为期两个月的治疗。
连家询问了很多前来采访的记者,“以你们的经验,他会不会被判死刑?”“我们尊重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但我真的希望政府帮我们搞清楚连恩青脑子到底有没有坏?脑子如果坏了,跟手术有没有关系?”
连德友另一个不解之谜就是,儿子案发前长达一年半的时间内一直在嚷嚷着鼻子“不舒服,憋气,睡不着” 。
“他的鼻子到底有没有问题?”
鼻子到底怎么了
“满世界都是鼻子!”妹妹连巧巧道出了连恩青案发前生活的全部。在连巧巧看来,无论真正的“疾患”来自鼻子还是来自精神状况,连恩青都一直饱受病患的折磨,她强调,“我不是在为我哥找借口,杀人肯定是不对的。”
连恩青的卧室里算得上电器的就只有一架破了的落地电风扇,床单被褥凌乱不堪,掀开,席子下面压的是鼻炎药物的说明书。警方搜查了连恩青的卧室,带走了有用的物证,但残留的十几张就诊卡、几十张医疗单以及大量的鼻炎药都验证着连巧巧的那句话——他的世界只剩下鼻子。
连德友回忆,连恩青小的时候就曾反映鼻子不舒服,但连德友认为他年纪小,长大后会好起来。2012年3月,连恩青难以忍受鼻患,给父亲扔下一句“你不同意我也要去看”,他第一次来到了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耳鼻喉科,主治医师蔡朝阳诊断其患有“鼻中隔偏曲、慢性鼻炎、左上颌窦炎、筛窦炎” 。
为摆脱病患,连恩青要求医生给他做手术,3月18日,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对其收住入院,并在两日后进行了“鼻中隔矫正术与双侧下鼻甲黏膜下部分切除术”。来自医院方面的记录是“术后恢复良好”。
但连德友介绍,出院后不久,连恩青就抱怨鼻子“难受、憋气,睡不着觉”。有时候,不得不用镊子或者用牙签顶起鼻孔才能呼吸。因为感觉“透不过气”,连恩青整宿睡不着觉,精神状况也每况愈下,连德友说,麻将厂的老板特意找到连恩青的母亲,让她给儿子补充一点营养,因为连恩青“干活没力气”。连恩青则诉苦,“老娘,我不是营养不良,我是鼻子难受睡不着觉啊。”
连德友时常看到儿子大半夜在自己房间里双手别在后背,走来走去。“我一看,不对啊,疯子才这样,我就骂他!”起初连恩青还抱怨是因睡不着,后来不吭声,连头也不抬,继续踱步。
医院记载,2012年12月28日,连恩青术后第一次到医务管理处投诉,反映鼻孔不透气,认为手术效果不佳。但医院当场会诊,结论手术效果良好。连家则反映,连恩青在此后至少五六十次去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不是投诉,就是要求医生给他再动一次手术,解决痛苦” 。连德林说,很多次,连恩青还没踏上去温岭的车,就被家人拦下来了,如果把这些也算进去,起码上百次。
连恩青好几次跪在医生面前,有一次连母也陪着他跪下来。对这个细节,院长助理郑志坚证实,确实有跪过,“他自述病情时思路清晰,并不过激,只有谈到鼻子曾伤心落泪。”
不过,连德友并没有听儿子反映过医生的态度问题,唯一的不满就是“他们不同意再手术” 。对此,郑志坚解释,按照医学管理的规定,不能过度治疗。
早有迹象的杀机
连恩青杀医的动机根据家属回忆早在2012年年底就曾有过一次,连恩青跑到温岭一家菜场,偷走卖肉摊上的一把刀,被紧随其后的连德林、连巧巧夺了下来。“那时我们就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因为对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不信任,从2013年年初开始,连恩青多次前往台州、杭州等多家医院耳鼻喉科就诊,但所有医院的结论都是认为手术没有问题,CT检查没问题。连恩青也多次将这些医院的检查报告拿回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嘀咕:“怎么跟你们的结论一样?你们医院是不是串通了?”
“我们只好跟他说,不信浙江省内的医院,可以去省外试试。”郑志坚回忆,为解决连恩青的问题,医院作出了最大的努力,2013年5月14日,医院特意请来浙江省邵逸夫医院五官科的汤建国教授对连恩青会诊,结论依然是手术效果良好,不需要再次手术,同时建议对患者作心理安慰。
医院曾提出退还连恩青五千元的手术费用,但连恩青表示自己是来看病的不是来退钱的。
久而久之,连家愈加认为连恩青出了精神问题,“我们相信医生,这么小的手术应该不会出问题。”
这成了连恩青另一个苦恼,他越纠结鼻子,家属越认同他脑子坏了。连恩青往返不断在各家医院拍片子,让本就窘迫的家境变得更加困难。母亲劝阻他不要再看了,“看病的钱都是老娘打零工赚来买菜的。”脾气变得焦躁的连恩青于是打了母亲,并砸烂了家里的吊顶、电饭煲、铝锅。
2013年7月18日,连恩青在镇上一家照相馆给自己拍了四张小照,照片中的他面带微笑,透着阳光。谁也没有意识到背后暗藏的杀机。7月29日,连恩青又到照相馆将这组照片放大成7寸,7月30日,他将取回的照片拿给了母亲:“老娘,我没办法做人了,你们以后想我了就看照片吧。”
连德友吓坏了,他安抚儿子,说送他去上海“全中国最好的医院”。连恩青乐了,上网搜索并记录了上海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专家门诊的信息。
8月初,连恩青在连巧巧陪同下到了上海,检查的结论依然与浙江方面一致,连恩青就怀疑温岭医院已经串通到了上海。他让妹妹一个人回家,留给他一千元,他要匿名再挂一次号。连巧巧赶紧给父亲打了电话:“一定要送恩青去看脑子。”
连德友和两个侄子赶到了上海,差不多是押着连恩青到了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连恩青无奈地说:“我脑子没病,鼻子长在我身上,这种痛苦只有我自己才能体会到。既然你们坚持认为我脑子坏了,那我就看吧。”
因为连巧巧说他精神反常,连恩青当着精神病医院医生的面打了妹妹,并摔坏了妹妹的手机。医生摇头说这个人不行了,连恩青就这样被收治,两个月后的10月15日,连巧巧接连恩青出院。在出院小结上,精神卫生中心诊断“持久性的妄想性障碍”。
动车刚开离上海,连恩青就对妹妹说鼻子不舒服,妹妹没敢接话。当晚11点多到了温岭的家中,吃了晚饭后,连恩青突然说,“你们以为我住了两个月的院,鼻子就好了?我还要去看的!”连巧巧吓出一身冷汗,“我心想,完了。”
连恩青第二天就去了椒江一家医院,结论还是与此前一致。谁也不知道他何时准备了刀和榔头。在从精神病院出院后的第十天,连恩青来到了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出发前,他将手机、多余的钱都留在了家中,只带走了单程车资。
他当场刺死了曾参与处置纠纷的王云杰医师,刺伤了前来救人的王伟杰医师。他提刀冲向蔡朝阳医师的诊室,砸破了门上的玻璃,因为其他患者拼死抵住门,他未能进入,蔡朝阳医师幸免于难。
整个行凶的过程显得惊人的冷静而有逻辑性,他一句“凶手在楼上”骗过了赶来的保安,而后径直走到CT室对着医师江晓勇的心脏部位就是一刀。胸前口袋里的手机救了江晓勇一命,他问江晓勇,你是不是林海勇,江晓勇说“不是!”
据目击者回忆,发现杀错人之后,连恩青愣住了,说了一句:“哦,那没事了。”
这一切的表现让人匪夷所思,他像一个精神病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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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曲的医患关系
没病+没做检查=会不会看病,怎么可能没病?
有病+没做检查=不做检查就说有病,你才有病!
没病+做了检查=尼玛就是骗钱的!
有病+做了检查+确诊了=救救我吧!有病+检查+确诊+治愈=花一堆钱尽是无关的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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