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全书”偶像OUT了?
撰稿|埃莉诺
那些年,我们追过的智力竞赛
热捧的电视节目像流行时装一样,压箱底的款式过几年翻出来,又是最in的风格。智力竞赛节目就是这样。
最近《最强大脑》、《一站到底》等节目称冠收视排行,街谈巷议的话题不外乎都教授上了哪一期,现场飙泪的是谁家孩子。往前推个十几二十年,早有一波又一波的智力竞赛wave席卷了几代观众。
《智力大冲浪》是“80后”上海人记忆中最早的智力竞赛节目。最初开播时笔者在念小学,记得那时,每次家长会班主任三令五申,禁止家长给孩子看乌糟糟的电视节目,但唯独对《智力大冲浪》网开一面,因为她觉得节目有知识含金量。
其实小孩子爱看这档节目,没多少是为了汲取知识。80年代也有过知识竞赛节目,比如《60秒智力竞赛》、《节水知识竞赛》等,但题目过于专业,主持人干瘪瘪地读问题,现场死气沉沉,可以把人看瞌睡。
而《智力大冲浪》一开播就加入游戏和娱乐成分,突破了传统的表现形式,问题是通过情景小品抛出来,豆豆、程雷的夸张表演笑果绝佳。第一代主持拍档林栋甫、和晶的海派插科打诨,也很贴本土观众的脾胃。
那时《智力大冲浪》的题目,现在想想并没多少意义,比如,“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如果还活着,他能得什么奖?”答案是“打破吉尼斯世界长寿纪录”。也有一些问题还算正常,但五花八门的答案让人捧腹,有一次街头问答,“早稻和晚稻有什么区别?”一个被逮到的学生沉着回答,“早到就是早点到学校,晚到就是迟到,会被罚站。”
其实观众并不在乎题目和回答的含金量,重要的是全家坐在电视机前笑成一团的快乐。那时的节目虽然也有竞争性,但并不激烈,观众不会看得手心出汗,心跳加速。
到了90年代末期,本土兴起了引进国外智力竞赛节目的风潮,从改编自英国BBC《GOBINGO》的《幸运52》,到从英国《谁能成为百万富翁》衍生的《开心辞典》,一经开播就抢占收视黄金档,风行一时。从这些节目中走出的李咏、王小丫也迅速跻身一线主持。
央视尝到了甜头,地方台也迅速跟风。上海观众最熟悉的就是东方卫视2000年推出的《才富大考场》。那时笔者已经进入高中,这档节目丰富了同学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跃跃欲试甚至报名参加的同学也不少。
相比之前的益智类节目,《才富大考场》更加刺激紧张,除了比智商,还要拼情商。每一轮淘汰不是按照答题成绩,而是由场上的选手选择。最初几轮大家会比较公正地淘汰最差的选手,等场上剩下三四个高手,就开始微妙博弈,参赛者经常心照不宣地把最强的选手先踢走。不过做这个决定必须面对主持人的犀利逼问,“为什么淘汰他?是希望剩下你们两个弱者继续比吗?”选手必须在理性经济人的判断和荧屏形象之间掌握平衡。
奖金!奖金!
《才富大考场》最初几期定名为《财富大考场》,因为节目最大噱头是为获胜者准备的22万的奖金,在当时是个大数字。智力竞赛节目泛滥成灾后,就会沦为奖金数额的PK。
美国智力竞赛节目的发展就是这样。奖金从早期的几十美元到几万美元,再到百万美元,数额越来越巨大。
这类节目首先在30年到40年代美国的广播节目中获得成功。第一个获得全国性声誉的广播益智游戏节目是1936年吉姆·麦克威廉姆斯(Jim Mcwilliams)的“吉姆叔叔的问题蜜蜂”(Uncle Jim’s question bee)节目。1939年出现了带奖金的益智游戏节目,其中最著名的是“拿走或放下”(Take it or leave it)——奖金64美元。
1964年诞生了第一档电视智力竞赛《JEOPARDY》,奖金也非常有限。三位参赛者在三个回合中进行PK,第一回合演播室的题板上列出6组问题,每组又安排5个题目,答对每个题目可以获得10-50美元的积分,第二三回合金额上升。连胜五场就能加冕无敌冠军,来自北卡罗来拉的第一位无敌冠军获得了345美元奖金。
1984年节目改版以后,奖金大幅上升。来自纽约市交通管理部门的一名官员在1990年1月创造了连胜五场获奖纪录:102597美元。
老牌的《JEOPARDY》在2000年被一档迅速崛起的同类节目赶超——美国版《谁想成为百万富翁》(Who wants to be a millionaire?),奖金额度之高创下了历史新纪录。选手回答15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价值100美元,以后每一个问题的奖金随着难度依次增加,直到第15个问题,奖金达到100万美元。这个节目相当成功,被安排在ABC晚间黄金时段播出。
引进潮开始后,内地智力竞赛电视节目虽然弱化了一夜暴富的博彩性,但奖金数额也不可小觑。随着奖金加码,智力竞赛节目开始承载观众改变命运的美梦,让人们YY自己可以像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中那个印度穷小子,通过智力竞赛节目实现梦想。事实也是如此,大部分赢得巨款的并非社会精英,而是普通人。香港版《百万富翁》,首位50万元奖金获得者何玉麟是一名售货员,会考两次没通过。首位100万元获得者陈汉翔高中毕业。
“代入感”
当一个人看智力竞赛节目时,答对参赛选手没答出的题目,很容易成就感和满足感爆棚。加上人们倾向于自动忽略自己答不上的题,判断结果就变成:我上去一定比那些人强。
在众多选智节目中,参赛者多是学生和年轻上班族。同时, 这两类人也是最大的收视群体。这些人知识结构新,答题命中率高,看节目时容易产生“代入感”,并且在自我陶醉情绪中释放压力。
传播学者约翰·费思克指出,益智类节目通过游戏的形式巧妙地重现了社会竞争。节目的魅力有时不在于选手是否获得大奖,而是观众参与其中时,答对问题时的满足感、成就感,不同程度满足了受众潜意识里的竞争需求,承载着受众对争胜的精神寄托,受众要求自己真正融入节目,而不仅仅只是一个看客。
让观众有参与感,这也是主办方孜孜以求的目标。最初智力竞赛节目的形式大多是“你问我答”,观众只是个旁观者。随着节目形式改革,主办方加入了越来越多的互动元素,比如开通短信、热线参与渠道,增加场外求助环节。选手遇到不能确定的题目,可以向场外观众求助,场外观众可以打进热线参与。
《谁能成为百万富翁》参赛者就是通过拨打900免费电话参与到节目中来。在电话问答中表现优异就有机会到纽约参加节目,向百万美元大奖发起冲击。
不过随着互联网时代到来,观众只要略加搜索,答案马上浮现。场外力量加入竞争,对场内选手已经不那么公平。
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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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后来弃看智力竞赛节目,原因都很相似,就是题目“蠢哭了”。一些剑走偏锋、毫无营养可言的题目,无法让观众“代入”,只会让人出戏。
上海的《才富大考场》,湖南台的《超级英雄》、广东台《步步为赢》等节目百花齐放了一阵子,但三四年工夫就开到荼蘼。智力竞赛节目有一个通病,几期过后题库告急,题目就开始粗制滥造。
出题不严谨造成标准答案不“标准”,也让节目受到诟病。有一期《才富大考场》提问“傅红雪是古龙哪一部小说中的人物?”选手回答《边城浪子》,主持人判断答错,标准答案是《天涯明月刀》。事实上这两部小说中都出现傅红雪,主持人显然武侠知识有限,照本宣科而误判。知识软肋是对智力竞赛类节目最致命的伤害。
就像英国学者加里·惠内尔所讽刺的那样,益智类节目最需要和标榜的技巧就是飞速回忆风马牛不相及的零碎知识,人脑的这一功能,电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高效地完成。
惠内尔的话在多年以后被实践所证明。2011年,美国智力竞赛节目《JEOPARDY》组织了一场人机大战,由IBM和美国得克萨斯大学联合研制的超级电脑“沃森”(Watson)对战该节目历史上两位最成功的选手肯·詹宁斯和布拉德·鲁特。
站在两个选手当中的“沃森”,是一块显示高速运行球像的屏幕。它可以听懂并且回答主持人的提问,并且自主选择题目。它的背后是由两间屋子大小的运算器支撑,每一间有五个隔间,极速运算时依靠轰鸣的强功率制冷器降温。
“沃森”可以根据问题中关键词,经过计算匹配出三个答案,并且分析每个答案的正确率,报出信心最高的那个。有时它的计算也会出错,比如问题“谁杀害了斯内普教授和疯眼汉穆迪?”,信心最高的答案是哈利·波特而非伏地魔。
但“沃森”的大部分判断正确得骇人。比赛结果是,电脑狂胜人类。三个比赛日的成绩相加得出最后的总成绩,沃森得到了77147美元,肯·詹宁斯排名第二,只获得了24000美元,而排名第三的布拉德·拉特获得了21600美元。
在电脑面前,“万宝全书”式的偶像褪去了光泽。不过话说回来,这并不代表电脑比人类聪明,因为智力竞赛节目考验的,并非人类见长的理解和分析能力,而是像松鼠储藏松果式的累积和存储信息能力。更何况,很多时候是无聊而弱智的垃圾信息。
无论“选智”还是“选秀”,本质是一种电视娱乐。智力竞赛节目中的知识含量,就像排条上撒的胡椒粉和盐。这些节目承载不了帮助观众开阔眼界、增长见识的使命。智力竞赛节目最大的意义,就是全家人七嘴八舌观看的乐趣,以及给予普通人上电视显才的机会。
记得小时候在理发店遇到一个上海阿姨做头发,后面队伍排老长,她仍面不改色地不断提出新花头,“师傅侬认真吹,礼拜天我要上《智力大冲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