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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封山

日期:2016-01-30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一夜醒来水管全部冻爆,电线都压断,窗外的毛竹都压垮了,诗情画意一点点都没有了,和上海的通讯联络一切断,大恐慌立刻在厂里蔓延。
 
 
       话说寒潮,我所经历过的极致低温是1977年1月31日的大寒潮,最低气温为-10.1度,乃1949年上海解放以来的最低值。
  上海当时有10万职工在安徽“小三线”,我是其中一员。工厂都造在皖南深山,因为属于上海在外埠的“飞地”,故企业的柴米油盐副食品当地是不管的,由上海供应,一旦出现灾害性天气,就麻烦。
  那一年的大寒潮其实是有征兆的,老乡和我们都发现,深秋时节,水泥厂的老鼠异常活跃,大概为了应付严寒储粮,老鼠反常到大白天都整日地在宿舍、食堂、粮库搜索食物,人赶也不走,爰至1977年1月下旬的时候,上海的温度刚破零下3度,我们水泥厂已直接面临零下六七度的严寒了。
  第一场深山大雪下来的时候,来自大城市的鲜肉群马上都傻了:有这么大的雪吗?!无声。一夜醒来水管全部冻爆,电线都压断,窗外的毛竹都压垮了,诗情画意一点点都没有了,和上海的通讯联络一切断,大恐慌立刻在厂里蔓延。
  来自上海的消息说,上海也下雪,局里的慰问团将冒雪进山,已在路上,你们要鼓足干劲,冒雪生产!
  但恶劣天气急转直下,慰问团在山里只呆了两天,原先预告雪情转霁的气象台忽然改口暴风雪将至,慰问团必须连夜脱离险境回沪。
  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结果慰问团被大雪所困,没有防滑链条的车,几乎一步步地“挪”回上海,那时可没有手机联络,8小时的路程后来足足开了20多个小时,又饿又冻,刚回上海,慰问团的一名成员即冻坏了,不久病逝。
  凛冬降临。慰问团刚走,大雪已将交通严严实实地封住,厂方检查冷库,尚有肉品,粮食也勉强能支持,但蔬菜严重缺乏,燃料奇缺,烟酒奇缺,向当地求救,回答是,我们也被大雪所困,实在无力顾及。
  那几天,当上海的气温刚刚降至1949年来最低点的零下10度时,我们那里已经直奔零下16度,大雪与狂风横扫着宁国山门洞山区,雪深及膝,水煤俱废,工厂半停产,所幸附近的366电厂因为储煤甚丰而继续供电,我们才不致完全陷入绝境。但你要是以为我们可稳吃方便面,那就类同“何不食肉糜”的呆傻了。那年代哪来方便面呢?食堂里大排与红烧肉早就绝迹,最好的菜肴是烂糊肉丝,不过排队稍晚的就只能喝海带汤。因为御寒,先是小卖部的白酒被抢购一空,接着大范围搜索酒精,最后各个宿舍的辣酱与胡椒粉成抢手货,和我一个宿舍的某兄,在矿山上班,大雪封山就休息了,自他歇业,宿舍里的“平望辣酱”和“牛肉辣酱”以及炒麦粉就一天天地少下去,几个人,你疑我,我疑你,结果约好了,上班一个小时突然杀回宿舍,敲门不应,撞开门板,面前站着的赫然就是刚刚偷吃辣酱而辣得翻白眼,并且满头大汗、涕泗横流的某兄,因为同时还吞着炒麦粉,听到敲门赶紧狂咽,结果呛声窒息,大家赶紧给他灌水掐人中,才没事。
  打狗忽然成风。小伙子们穿上长筒套鞋,手持弹弓、钢丸,在雪地里跋涉,一见狗,就迂回包抄,四角站位,然后钢弹交集而下……四乡里的狗吠很快没了。
  轮到老鼠了。鼠辈们以为储足了冬粮就可以施施然地夤夜游走,孰料鼠夹和气枪一直恭候着它们,事实上恕我直言,鼠肉白净而富弹性,滚上面粉一炸,浇上五香粉或辣椒粉,勾芡起锅像小牛肉一样。大家只恨生不逢时,如果是夏天,那改善生活的应该还有蛇、鸟、鱼,皖南的夏天是福地。
  难以启齿的是“冰糖事件”——我三车间与基建队、供销科的宿舍楼厕所统统堵塞了,楼高五层水管爆裂,厂方无力处理,于是零下15度的夜晚,内急的小伙子们只好因陋就简,上百号人直接哗哗地往下喷,黄玉随心翻作浪,连续十天,楼前遂积起厚厚的“橘子棒冰”,如同没有提纯的黄冰糖,大家也就叫开了。
  大约这一年的2月上旬,寒潮过了。路通了。我们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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