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士尼的的中国梦
阅读提示:无论从商业还是政治角度来看,上海迪士尼都承载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记者|任蕙兰
“看到中国市场这块蛋糕,就像维尼熊看到蜂蜜。” 华特迪士尼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罗伯特·艾格曾做过如此比喻——迪士尼对面向中国市场的上海迪士尼乐园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虽然迪士尼公司已经在东京、巴黎和香港拥有三座海外乐园 。
谈了16年的“恋爱”
谁也无法忽视中国市场的消费力,无论是欧洲的奢侈品巨头,还是迪士尼这个2015年总收入超过534亿美元、市值超过1600亿美元的娱乐传媒帝国。但是迪士尼与中国的这场“恋爱”似乎谈得太久了点,用了整整16年。
“就像男生女生谈恋爱一样,大家要有一个互相了解、互相磨合的过程,要经历考察期、熟悉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走到一起了。”上海财经大学国际工商管理学院教授、上海迪士尼乐园项目国家评审专家何建民如此说。
华特迪士尼公司从1993年开始与中方展开建园前期接触,到2009年签署合作框架协议,跨过了漫长的16年时间。在这16年里成长起来的一代人,记忆中多了迪士尼英语、《花木兰》和《冰雪奇缘》。
16年的谈判,主题并不仅仅是在上海川沙建造一座乐园,而是迪士尼文化入华的过程,乐园只是迪士尼文化的一个物理载体。
迪士尼公司有完备的产业链布局——媒体网络、影视、主题公园、消费品以及互动游戏。如果说主题公园、消费品、游戏这些都是利润“金蛋”,那么创造IP的影视产品,就是会下金蛋的鹅。
以2013年迪士尼出品的动画片《冰雪奇缘》为例,在全球掀起了冰雪狂潮,北美及国际市场的票房高达12.7亿美元。而电影主人公安娜和艾尔莎所穿的“公主裙”,一共在全美卖出300万条,每条售价149.95美元,也就是说,光靠卖裙子,迪士尼就获得了约4亿美元的收入,相当于《冰雪奇缘》在北美地区的票房。
虽然乐园和消费品比电影本身更赚钱,但只有靠影视创造经典IP,才有对IP衍生品的商业开发。托《冰雪奇缘》的福,2014财年迪士尼主题公园及度假区方面的收入增长了7%,其中美国本土收入增长8%,平均每位顾客的消费增长了5%,游客容量增长了2%。
而在1993年的中国,人们对迪士尼IP的全部印象,几乎就是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在中央电视台播放的动画片《米老鼠和唐老鸭》。后来由于知识产权问题,迪士尼公司与央视的合作终止。
在一个只熟悉米老鼠和唐老鸭的市场,斥巨资建造一座主题乐园,无疑是在冒险。迪士尼公司要做的是先完成市场培育,把更多IP植入到中国人的记忆中。
“迪士尼公司在选择一个地方建设乐园之前,要提前几十年做市场可行性分析。他们希望能够在内地先培育一批忠实粉丝,烘热市场,再建造迪士尼乐园。因为美方考虑到,在海外投资建设迪士尼乐园,公司投入的成本很大,所以不愿打无把握之仗。”何建民对《新民周刊》说。
1999年11月2日,香港特区政府宣布与迪士尼公司达成协议。按协议,特区政府动用224.5亿港元,负责开拓土地,兴建地铁、运输网等基础设施,最终注册资本32.5亿港元,控股57%,迪士尼公司注资24.5亿港元,拥股43%。2005年,香港开设了大中华区第一家迪士尼乐园。
“在1998年,原本中方考虑过,让迪士尼乐园先进上海,但香港刚刚经历东南亚金融危机,急需有一个比较大的项目拉动经济发展,所以最后高层拍板,让迪士尼先进香港。从市场角度来看,当时香港的人均可支配收入水平要高于内地,市场环境更适合引入迪士尼。”何建民说。
2008年,迪士尼在上海开设了第一个英语中心,到2012年,已发展至44所英语学校,遍布中国10个城市。
在外语早教培训这一片红海中,迪士尼英语的生意谈不上很好,在中国市场更大的是应试英语培训,并非迪士尼英语的强项。2014年,天津、杭州、宁波等地相继关店。虽然迪士尼英语影响力有限,但迪士尼IP却通过其他方式渐渐在人们心中扎根。
2005年,艾格成为迪士尼CEO,他在任期内主导了迪士尼对皮克斯、漫威娱乐和卢卡斯影业的收购,在丰富迪士尼IP包的同时,也有效扩大了迪士尼在中国的受众群。不止是有“公主梦”的小女生,男性漫威粉和星战粉也有了关注迪士尼的理由。
走过十几年谈判历程,“恋爱”双方都成长了,互相之间的结合变得更顺理成章。
2015年,上海市生产总值达到24964.99亿元,按可比价格计算,比上年增长6.9%。至2015年末,上海常住人口总数为2415.27万人,按常住人口计算,人均GDP达到10.31万元。较之1993年谈判之初,上海人口规模和人均收入都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市场成熟到可以拥抱迪士尼。
“双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待市场的匹配度更高。上海迪士尼乐园门票定价为370-499元,符合上海居民的收入水平。普通家庭带孩子去迪士尼乐园玩,一家三口消费1500-2000元,很多家庭都是可以承受的。”何建民表示。
中方吃亏了吗?
“中国现在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上海所在的长三角城市群是中国最发达城市群,上海是长三角城市中的龙头,而浦东又是上海的核心功能地区,所以迪士尼落户上海浦东是非常合理的。”何建民如此评价迪士尼在中国内地的选址。
立足上海川沙的迪士尼乐园,辐射的将是中国庞大的旅游市场。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2015年中国国内游客40亿人次,比上年增长10.5%,国内旅游收入34195亿元,增长13.1%。
庞大的中国市场给了这座主题乐园热烈的反馈——上海迪士尼乐园从2016年3月28日0点开始对外售票,到当天下午18点,仅在阿里旅行平台上就卖出了4.8万张门票。
小熊维尼的蜂蜜过于甜美诱人,人们自然而然开始关注它的分配方式,于是争议随之而来。
上海迪士尼目前由美国华特迪士尼与上海申迪集团共同合资投建并合作管理,双方合作成立了三家公司——两家是业主公司,申迪控股57%,迪士尼控股余下的43%,中方担任董事长,项目的重大事项由董事会决策;第三家是管理公司,迪士尼持股70%,上海申迪集团持股30%。
对于这样的股权分配方案,有一种热传的网络观点认为,中方吃亏了。理由是对比日本,日本迪士尼由美国授权日本管理公司全权管理,日方获得了迪士尼百分百的收益权,而拿出的土地却是围海填土的滩涂,毫无拆迁成本。相较之下,中方拿出的地块位于浦东,比日本地块值钱,还有一定的拆迁成本。中方在管理公司中又只持股30%,只能拿到经营收益的三成,而迪士尼未来的主要利润都集中在经营收益。
不过,上海申迪集团董事长范希平对这种说法并不认可:“有一个需要澄清的误解,管理公司只获得管理费收入,是没有权利参与分红的,只有业主公司能参与分红,而中方是业主公司的大股东。”
在何建民看来,上海的合作模式是非常合理的。“上海迪士尼项目作为中美之间的一次国际合作,如果把这个项目比喻成一场婚姻,契约双方是平等的,对婚姻的投入也是相当的,迪士尼项目是在平等主体之间互利合作,如果一方明显吃亏,合作肯定进行不下去。”
他分析了迪士尼公司历史上几次海外乐园合作项目。迪士尼公司第一次踏足海外的项目是东京迪士尼乐园。东京乐园的合作模式和之后的项目都不同,迪士尼公司给了日方特许经营权。因为是第一个跨国项目,迪士尼公司综合考虑了项目的盈利性、风险性、流动性和安全性,不愿意承担太多风险,所以没有在乐园建造上投资,也没有参与开园后的管理,每年向日方收取特许经营费。“后来东京迪士尼开园后生意非常好,美方觉得后悔了,想追加投资,并且与日方共享收益,但日方拒绝了。”
因为有东京项目的经验,在接下来1993年的巴黎项目上,美方不愿意再重蹈覆辙,决定与法方共同参与投资,持股49%。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巴黎迪士尼遇到了东京没有发生过的文化冲突,骄傲的法国人对迪士尼所代表的美式商业包装和快餐文化并不买账。巴黎迪士尼开园后亏损多年,多次进行资产重组。
2005年香港迪士尼开幕,合资的业主公司香港持股57%,迪士尼持股43%。上海迪士尼乐园项目延续了香港的方案,在合资的业主公司中,中方投资占57%,美方占43%。“但在上海项目中,美方是以现金方式直接投资,这是前所未有的。外方参与了投资,表示他们也承担一定比例的风险,就会更努力。”
更重要的是,在管理公司上美方让渡了30%的股权。“在管理环节,迪士尼公司非常重视自己的IP,所以巴黎、香港的乐园都是美方拥有绝对的管理权,但在上海项目中,中方占管理公司30%的股权,美方占70%,所以说上海项目是很好的谈判成果,中方分享的这部分管理权,美方在之前香港、巴黎项目中都是独占的。”何建民指出。
不过在一些人看来,东京迪士尼乐园项目,日本占有全部的管理权,相比之下,上海还是吃了亏,只有30%的股权。但何建民表示,用过去的历史环境去衡量当下的谈判是不切实际的。
“东京项目是迪士尼公司第一次海外出击,他们顾虑很多,经验不足,所以会选择一种比较保守的,低风险低盈利的模式。但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现在的情况和20多年前不同,迪士尼公司有了丰富的海外项目经验,我们不可能以当年的条件去谈合作。合作必须是建立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大家都制定合理的财务目标,才能可持续发展。另一方面,我们是以市场换管理经验,在参与迪士尼乐园的管理中,能学到很多成熟的乐园管理经验,从长远来看是十分有利的。”
经历了重重磨合
日本强大的动漫产业想必让当年的迪士尼公司感受到压力,因此在日本市场选择了一种低风险的合作模式。但事实上,迪士尼的公主们与小丸子未必会正面撞车。
“虽然都是动画,日本动画和迪士尼动画受众群差异很大,迪士尼比较幼齿化,日本动画受众年龄层次更高,比如宫崎骏的一些作品,更适合中学生而不是学龄前儿童看,也有些动画片是给大人看的,比如押井守的作品,都是用动画片的形式表现深刻的主题,很多经典作品都是深夜档播放的。”一位日本动漫资深粉说。
更重要的是,在东京迪士尼开园的上世纪80年代,日本年轻人对美国文化趋之若鹜。宫崎骏的《侧耳倾听》描述了上世纪90年代发生的故事,一开场,女主角唱的就是美国乡村歌手约翰·丹佛的歌曲。
但美国文化在法国就没有那么多拥趸,在埃菲尔铁塔、卢浮宫、奥赛美术馆、巴黎圣母院等一系列“法国名片”的包围中,巴黎迪士尼乐园经常被游客选择性忽略。迪士尼公司低估了法国人对文化的保守和敏感,缺乏本土化融合,甚至没有把法国作家Perrault创作的白雪公主当成吸引法国人的卖点。结果巴黎迪士尼乐园在建立之后的17年中,仅有2年盈利,亏损额一度高达4亿美元。
迪士尼公司在日本过于保守,在法国又过于乐观,这两个项目的市场策略都谈不上明智,因此迪士尼在上海项目引入本土合作方参与管理,显然有亡羊补牢的意味。“中美在迪士尼项目的合作中各展所长,美方拥有迪士尼知识产权,中方拥有市场资源,更了解当地客户。”何建民说。
范希平则做了一个形象的比喻:中方和美方团队在共同植树,把迪士尼这棵大树植入中国的土壤,双方都在努力避免出现水土不服。“这是迪士尼公司第一次在发展中国家建造乐园,在这个项目中,迪士尼公司贡献很大,但也绝对离不开中方的合作。”
但中美团队之间的合作并不是一帆风顺,双方经历过重重磨合。
这是迪士尼公司第一次在海外和实体公司合作(香港的项目并没有成立实体公司和美方打交道),美方最初的设想是,中方负责出钱,其他都别管,最后等着分钱。但中方一开始觉得自己是控股股东,什么都不放心,事无巨细都要过问。
范希平举了一个例子,他曾问美方总经理:你们怎么做运营准备?美方提供了一份详单,没有按照中方的习惯提纲挈领,而是非常琐碎。中方觉得不够清晰,要求美方打开二级、三级目录。美方总经理问:一共有20多万条内容,你们是不是都愿意看?
“我们意识到,如果我们什么事都有好奇心,会给对方造成困扰,合作将无法进行。”于是中方转变思路,只抓住关键环节——工期、成本控制和本地化。美方也愿意配合,关于这三个问题,尽可能满足中方的要求。
范希平认为,合作最重要的是建立彼此之间的信任。
首先是学会有效沟通。有时分歧未必是因为利益,而是文化背景、思维方式差异。比如,中国人语言表达和美方不在一个频道,中国人讲原则方向,美国人摸不着头脑;中国人表达拒绝太委婉,美方难以理解;中国人喜欢话里有话,美国人更是琢磨不透。
于是中方学着用美国人容易接受的方式表达。“关于申迪在项目中的作用,我就给美方打过一个比方,申迪是要做好迪士尼的本地向导。驾驶员还是你,但你在一个陌生国家开车,不熟悉路况和交通规则,我来做本地向导,不夺你的驾驶权,而是帮你节省时间,避免绕路。”范希平说,“他们一听就接受了。”
而在沟通过程中,守住底线也很重要。中方向美方提出的底线,一是遵守中国法律,二是中方核心利益不受损害,不仅仅是商业利益,还有文化、经济、社会效益。
上海迪士尼的烟花秀就是一个考验。迪士尼乐园的烟花秀向来是最受游客欢迎的项目,在全球游客满意度调查中,排第一的就是烟花秀,第二是花车,热门的“飞越地平线”只排第三。
原本上海乐园烟花秀的环境评估是参照香港迪士尼的城堡方案做的。但是上海的奇幻城堡是全球迪士尼最高最大的城堡。参照香港迪士尼城堡的烟花方案,经过试验,烟花只到城堡腰部,被城堡挡住了,效果不如人意。如果根据上海城堡量身定做烟花方案,效果虽好,但高空礼花噪音超过标准,会影响周围2000户居民。当时上海市长杨雄明确表示,上海对环境质量和老百姓的利益十分重视,底线不能破。
于是申迪与美方沟通:迪士尼一贯倡导绿色环保,应该用绿色环保的方式呈现烟花秀。最后双方参考了奥兰多和巴黎的多媒体主题秀,将上海乐园的烟火量减少,增加灯光、水幕、激光等手段,做出一台特别的主题秀,环评全部达标。
信任还来自实力。在合作过程中,美方看到了中方的能力,增强了对合作方的信任。范希平表示,中方是通过“三战立信”。
第一战,开工一年后,中方就完成了场地移交,1平方公里土地全部经过真空预压、污染处理。美方对“毒地”很敏感,检验相当严格,专家提取了10万多个数据,全部符合标准,证明这块地适合建造大型游乐项目。
第二战,乐园的绿化苗木是由中方承担,美方对园内种植的苗木要求很高。中方先做了100米样板段,让美方评估,锁定这个标准,让美方见识了中方超强的执行力。很多人进园后第一印象,就是迪士尼的绿化很出众,像是已经栽培多年。
第三战,中方建立了分布式新能源中心,并把原先计划的湖水处理厂和灌溉水处理厂合二为一,建成了综合水处理厂,让美方看到了中方的技术实力。
“我们在学习做一个合格的合作伙伴,不仅仅是合作方。”范希平说:“我们积累了和美方打交道的经验,以后的沟通会更顺利。我们不再有障碍,大家可以心平气和地坦率沟通。”
多少中国元素才算最合适?
上海迪士尼项目的口号是“经典迪士尼,精彩中国风”,正是把美式传统和地方定制当作乐园的两大注脚。
那么问题来了,上海迪士尼有多少中国元素才算最合适?有人期待见到一个讲上海话的米奇,也有人觉得,少即是多(less is more)。
“中国各阶层对迪士尼的中国元素应该要有正确看法,现在存在一种想法上的误区,认为中国元素越多越好,证明迪士尼对中国市场的重视,其实不是这回事。”何建民说。
“我在参与专家组评审时,有专家提出,上海迪士尼乐园是不是应该更中国化,比如在演出中加一些京剧、越剧。但其他专家反对,那我们何不建立一个京剧乐园?为什么还要引进迪士尼?”
他分析,很多去迪士尼玩的中国游客,是抱着欣赏异域风情的期待,并不希望看到过多、过于繁重的中国元素。旅游本质上是去你不熟悉的地方,领略异地风情,让你获得新鲜感,而不是去欣赏日常能见到的东西。
“乐园的景观设计上还是以保留迪士尼传统为主,但我们在运营管理上要求美方照顾本地需求,比如平日票和周末票的差异定价。”范希平说。
当然,上海迪士尼乐园体现了很多有创意的中国元素,但不拘泥于固定形式。比如,全球每一个迪士尼乐园的核心位置都有一座城堡,是迪士尼公主们的寝宫,上海奇幻城堡的建筑主体仍是欧洲风格的城堡,没有改成中国风的寺庙或道观,但这座城堡是全世界最高的一座——为了满足中国人喜欢高耸建筑的心理偏好。在城堡的塔尖上开出一朵白玉兰,这朵上海市花,又含蓄地表达了本土特色。
在迪士尼小镇的华特迪士尼大剧院,《狮子王》中文版将作为常驻剧目上演,这部剧的改编中增添了不少包袱,“挠中国游客的痒”。除了皮影戏布景和东北方言台词之外,最明显的改动是——丁满和彭彭吸引土狼注意力、掩护辛巴复仇的那段,电影里是跳草裙舞,舞台剧里被“本土化”成唱京剧。
乐园里还有一些“隐性”的中国元素,体现了对本土游客习惯偏好的尊重。“奇想花园”是上海迪士尼乐园专门为中国市场创新的板块,适合老年人和小孩休憩。根据国家计生委的数据,2015年中国60岁以上的老人已经达到了2.2亿人,占总人口的16%左右,“奇想花园”的设计正是针对中国市场“老龄化”的特殊性。“这就是合作中产生的创意。美方尽了很大努力去了解中国市场,学习中国文化。”何建民说。
“迪士尼的本质是欢笑。迪士尼创立者华特·迪士尼先生说过,迪士尼乐园的核心吸引力,是让游客发出幽默轻松的欢笑,这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设施、景观、演出等等都是载体,是表现形式的问题。不管是中国元素还是传统迪士尼元素,能让游客玩得开心,获得快乐,就是乐园的意义。”何建民表示。
“供给侧改革”的一个亮点
在试运营期间,上海迪士尼乐园的游戏规则,让习惯了“大干快上”的中国游客“受宠若惊”。比如,在每个项目上座前,工作人员会问游客是几人同来,尽可能把同伴们分配在一起,有时宁可空出几个座位,也不会把一家人打散,和陌生人同坐。人们意识到,美式乐园文化注重家庭团聚的欢乐胜于效率。
乐园的家庭体验几乎无处不在,比如一个被很多游客忽视的项目“丛林挑战”,类似于勇敢者道路,有从易到难三种路径选择,适合爸爸带着小男孩玩,鼓励孩子挑战hard模式,在游戏中历练成长。
家庭体验是迪士尼的一个核心内涵,另一个是沉浸式体验。
乐园里的景点、景观、演出、服务共同组成了一个梦幻世界。迪士尼的景点设施不是最先进的——全球惊险程度排名前十的过山车,没有一个是迪士尼研发的。但迪士尼擅于把装置重新用创意包装,放到自己的IP故事环境中,带给游客独特的体验。就像热门项目“创极速光轮”,设计了很多道能量门,游客每过一道门相当于充了一次电,继续下一环节的比赛,创意出自电影《创:战纪》。
迪士尼“刷新”了不少人的乐园体验,强大的IP力量、有故事的游乐项目、人性化的管理、不出戏的细节等等,让全家人共同沉醉于一个梦境中。这是迪士尼在供给侧的创新,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刺激城市人的新消费——在经济落后时期,大部分城市都是工作型城市,而随着经济水平提升,城市的内涵慢慢过渡为享乐型城市,这就意味着城市的功能、规划、组成部分都和过去不同。
中国虽然是发展中国家,但已经有2亿多人提前进入发达国家水平。上海作为长三角发达经济体,2015年人均GDP首次突破10万元人民币大关。随着富裕程度的提高,居民对所在城市的需求和期待有了变化。
目前,工作人群算上周末每年有121天休假。如果不为这些人群的游乐需求找到出口,就会流向海外。2015年,中国出境旅游人次达1.2亿,累计消费达2290亿美元。2014年我国的“国际旅游收入”为569.13亿美元,而同年的出境旅游消费1649亿美元,旅游贸易“逆差”已达到1079亿美元。
从政府层面到企业都在努力,把“内需外流”的现象扭转成“内需内留”。国内各种度假村、游乐园、亲子农庄等等兴起,为日渐富裕的中产人群提供了娱乐的选择。但在同质化竞争中,迪士尼乐园成为供给侧的一个亮点。
范希平认为,在供给侧做出好产品,就需要有“工匠精神”。迪士尼乐园的建造往往都很耗时——东京迪士尼1980年正式动工,到1983年完工,用了三年时间。上海迪士尼建造更用了五年时间。
然而“慢工”才能出“细活”。很少有游客观察到,上海迪士尼乐园的地面和每个板块的主题匹配,“明日世界”的地面呈现科技感,“宝藏湾”则是岁月风化的土路,还有车轴痕迹。整个乐园的演出布景需要20万件道景支撑。这些细节都在引导游客沉下心,代入故事场景中。
有时,迪士尼对创意和质量的痴迷,甚至让习惯了大兵团快速作战的总包公司难以理解。比如每个人进工地前,美方规定要接受不少于半小时的安全教育。工人被要求穿特制的铁皮鞋保障安全,由于工人流动性大,这一项开支很可观。美方对质量把控也很严格,即使工人提供各种资质证书,也要经过美方培训,现场考核,通过才能上岗。
“迪士尼颠覆了国内乐园的建筑观念,迪士尼不止是建筑,还是工程技术和创意的结合。”范希平说。申迪要求总包公司,不要挑战迪士尼对创意、安全和质量的严格标准,但也要求外方加快响应速度,确保工期,有序开展并行作业。
在长期准备之后,迪士尼在正式开园前,还设了一个月的试运行,体现了乐园管理上的“工匠精神”,管理方会根据游客试运营期间的反馈再做一些调整。
试运行期间,公众最大的吐槽就是长时间排队。“为了让游客有好的排队体验,一些项目的排队通道放在室内,可以容纳两小时的队伍,但现实变成三小时。”范希平说。部分原因是一些项目没有全开,还有就是游客的从众心理,一窝蜂挤热门项目。
在精心打造的梦境中,游客也应该放慢心态。一些游客看到与影视经典人物合影的项目,扭头就走,直接去排热门景点。攻略也教大家,不要在拍照上浪费时间。“游客们带着功利的心态去玩,计算玩最热门的项目值回票价。但我们不应该带着去游乐场的心理,迪士尼是主题乐园,和自己喜欢的人物合影,参观电影中的场景,都是一种沉浸式体验。”范希平说。
中美关系的吉祥物
在更高层面的期待中,迪士尼的招牌卡通形象“米奇”,会成为中美关系的吉祥物。
罗伯特·艾格除了是迪士尼公司的负责人以外,还有另一个重要头衔——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副主席。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是一个非政府、非营利的组织,旗下有200多家在中国经商的美国国际知名大型企业、小型企业及服务业公司。
习近平主席去年访美期间,在华盛顿州当地政府和美国友好团体联合欢迎宴会上演讲时指出,中美关系发展,离不开两国政府、地方、友好团体、各界人士的辛勤耕耘和精心呵护。特别是一些友好团体和一大批友好人士,长期为促进两国友好合作奔走努力。其中就提到了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
因此不难理解,2015年习近平主席访美时,在西雅图论坛的圆桌对面,会坐着罗伯特·艾格。而今年5月5日,习近平主席在人民大会堂再次会见了艾格,对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和华特迪士尼公司等企业长期以来为促进中美关系所作积极努力表示赞赏。
习近平在会见艾格时表示,中美双方应该从大处着眼,维护和拓展共同利益,深化务实合作。而这只在川沙安家的米奇,正是中美之间广泛战略合作的一个例证。
“上海迪士尼乐园获得全球瞩目,因为美国人在关注迪士尼踏入中国顺不顺利,双方都期待这个项目为中美战略合作起到促进作用。上海迪士尼乐园的存在,证明中美之间可以进行人文交流和商业合作,共享文化和市场。”何建民说。他特别提到,欢迎即将卸任的奥巴马总统成为迪士尼正式开园后的一名游客。
无论从商业还是政治角度来看,上海迪士尼都承载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不过对于普通游客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检验艾格今年5月的承诺——“即将开园的上海迪士尼乐园努力确保为广大中国游客提供安全、优质、愉悦的服务”,是否真的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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