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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度开发,那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日期:2017-07-19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阅读提示:几年前,有个颇为流行的段子——“我正在做三件事——给珠穆朗玛峰修电梯,给长城贴瓷砖,给飞机装倒挡,三件小事。”意思是自吹自擂说大话。然而,张家界既然能装电梯,珠峰难道有什么不可能?
记者|姜浩峰 实习生|袁奕聪
      今年“申遗”连中三元令人欣喜,也不免让人担忧,忧虑的是:“盛名”会不会带来旅游开发过度的负担?
  不消说,鼓浪屿在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之前,旅游产业早已经过数十年开发,而可可西里因高居青藏高原,除了坐在进藏列车全封闭车厢里的乘客以外,大约只有少数自驾一族能通过青藏公路饱览其美景,因此前瞻其旅游开发力度,恐怕不会比鼓浪屿更大。
  倒是同样新入选世界遗产的北武夷山,此处曾长期是中国东南的一个经济中心,区域内如河口、石塘、永平、陈坊、湖坊、汭口、车盘等市镇密布,尤其是河口码头,被列为“八省码头”,与“九省通衢”的汉口相媲美,享有“买不尽的汉口,装不尽的河口”之誉。未来开发旅游的前景颇为乐观。
但过度开发旅游所带来的破坏,早前并不是没有先例。前车之鉴,不可不查。
  
恶性开发是杀鸡取卵
  
  山西省的五台山,自从2009年申遗成功后,仅仅过了3周,就接待中外游客近20万人次,较上一年的同期增长20%以上。以喀斯特地貌闻名的广西环江,在2014年入选世界自然遗产地后,接待游客数量以超过20%的速度递增。
  鼓浪屿面临的问题是——其本身的游客接待能力早已难以应对客流负荷。《新民周刊》记者2014年到过鼓浪屿。去的时候正值中午。当时,从厦门本岛开往鼓浪屿的摆渡船,每一班都塞得满满当当,颇令人担心是否会有人落水。
  待得登岛以后,发现无一处不排队——吃个小吃,排队;撒个尿,不光女厕,男厕也得排长队;卖旅游纪念品的,每一家店面都排队。至于所卖之物,譬如岛上售卖的鱼片、肉干,大都是从外地运来的。记者所见,一种卖得很好的“鼓浪屿鱿鱼干”,生产企业在广西北海。有一本当时较为畅销的旅游书——《鼓浪屿旅行大计划》中提到一家专卖本地馅饼的店,现做现吃,然而,当记者循着书里的介绍去找这家馅饼店的时候,发现鼓浪屿上的各种商店到处都挂满了该品牌的馅饼,有的是老店授权,挂着旅游主管部门授予推荐的铜牌,而有些则系山寨店、仿冒店。至于哪家更接近正宗,如果没有考察过攻略,那也只有天晓得。反正绝不可能现做现吃了。
  记者了解到,自2007年鼓浪屿正式被国家评为5A级景区以来,游客的大规模涌入影响了鼓浪屿作为居住社区原有的生活气息,一度饱受舆论诟病。
  这样的情况当然并非孤例。譬如古镇同里,因为地处江南,如今交通便利,早已人满为患。白天游客可凭门票进入同里古镇,而到了晚上,则无需门票。原本是“人家尽枕河”,如今是户户开饭店。全镇范围,临河之处,全部都是排档。店家也好,游人也罢,向河里倾倒垃圾的不在少数,尽管有清洁工人摇着小船不断清理,却仍应接不暇。总体来说,同里古镇所承载的客流量,早已超过其自身的接待能力。好好的古镇,成了万人大食堂。
  从1990年代开始申遗的同里,至今没有收获到“世界遗产”的头衔。2015年,同里、黎里、震泽等苏州9个古镇共同申遗,力争“十三五”期间完成申遗目标。然而,单看同里游客数量的变化,即可知未来申遗之路会很艰辛。
  1986年,在“保护古镇、开发旅游、发展经济”的总体思路指导下,同里制定了“旅游兴镇”的城镇发展战略,开始开发旅游产业。发展到2000年,古镇每天接待游客约2250人,全年游客总数约87万人。如今,同里年旅客数量早已突破600万。这就相当于——原本一个人占用的空间,如今得有十个人去占用。《新民周刊》记者了解到,自2016年以来,又有不少资金流入同里古镇。比较明显的是,古镇区域原先一些空置多年的房子被改建成民居客栈、商铺、饭店,原先一些价格低廉的店铺被卖出了较高的价格,买主购买的原因无非是看好同里旅游业的发展。如今,同里的旅游是开发了,经济是发展了,是否到了认认真真保护古镇的时候了呢?
  比之同里,早在1997年就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丽江古城,其旅游业对当地带来的影响,更是堪称双刃剑。一方面,旅游业的增长,带来了经济效益;另一方面,丽江恶性旅游开发近年来颇受人诟病。譬如今年春节前后,丽江曾接连曝出3起打游客事件,甚至有女性游客挨打被抢遭毁容。今年2月23日,国家旅游局表示将联合公安部、国家工商总局开展旅游市场秩序综合整治春季行动,对丽江等7个重点地区重点问题进行重点督查。到了2月25日,国家旅游局又宣布,对3家5A级旅游景区作出严重警告处理决定,其中就有丽江古城。
  在旅游业疯狂发展,甚至恶性发展到屡屡爆出打人事件的同时,丽江的文化遗产,却有着消亡的可能。此前,马帮第五代传人王四堂即曾对外表示,过分雷同的商业化使得纳西文化正在丽江消失;房租的过快增长导致丽江的消费越来越高,也让这里的旅游陷入到恶性循环。
  对于文化古迹来说,恶性开发旅游无异于杀鸡取卵,虽然能带来短期的、一时的盈利,但长期来看,必然是愧对子孙的。
  目前正在申遗路上的同里,在做一项工作——成立同济规划专家工作站,其中一个工作就是要建立古镇核心区房产申遗数据库,把同里古镇里的老建筑每一点的变化记录下来,利用3年的时间成立同里档案馆,把这些数据放在档案馆里。如果这项工作顺利完成,则能更好地做好旅游规划。同时,也有业内人士建议,对于江南古镇,可以成立古镇旅游区联盟,对几个古镇的旅游线路、交通和旅游产品进行统一规划和协调,以方便游客在古镇之间选择游览和进行游线组织,避免游客在某一古镇过度聚集。
  鼓浪屿之所以能够申遗成功,很大程度上在于之前减少了客流量,并重新规划了岛上的旅游项目。记者了解到,在鼓浪屿“申遗”之路上,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国家遗产中心团队将鼓浪屿的历史建筑与周边环境、文化生态视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强调通过遗产保护和世界遗产申报推动三者的整体保护,尤其注重将鼓浪屿原来断裂的文化重新连起来,强化社区居民的文化信心,帮助新鼓浪屿人建立对这里文化特质的认同感,使当地独特的文化发展并延续。这些努力在申遗过程中已经显现出积极的成效。
  清华大学教授吕舟透露,鼓浪屿没有从通常的保护整治角度采取大规模拆迁风貌不协调建筑,疏解搬迁社区居民的策略,而是在对价值特征充分研究的基础上采取微整治的方式,以尽可能少的整治搬迁干预手段,恢复岛上最能突出展现遗产价值特征区域的历史原貌,并通过保护与合理利用,将遗产资源转化成可提升社区文化生活品质的空间。换言之,对旅游业的微调、整治,使得鼓浪屿逐步恢复了往昔的风采。
  
长效保护在于和谐共处
  
  旅游是文化性很强的经济活动,遗产地则是历史文化的遗存,旅游和遗产地这种文化上的天然联系,决定了两者一定会有结合的地方。发展旅游,是弘扬遗产地价值并为保护遗产地提供经济支撑的重要途径,而利用遗产地则是发展旅游的一个重要资源渠道。两者如果对立起来,未必是好事。
  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华东理工大学艺术设计与传媒学院旅游管理系主任、中国文物学会古建园林委员会会员居阅时教授说道:“各遗产所在地政府应该协调旅游业与遗产保护之间的关系。要有相应的措施。”在居阅时看来,世界遗产包括自然遗产和文化遗产两个部分。“自然遗产当然得保证天然的条件、天然的生态,这一点,在开发旅游时当然要注意,不能破坏。但我认为,相对来说,文化遗产的保护,比之自然遗产保护,其任务要更艰巨一点。”
  1992年,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等三大景区构成的武陵源风景名胜区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然而之后,武陵源世界自然遗产核心景区安装了垂直高差335米、运行高度326米的百龙天梯。这部超级电梯,从运行开始,至今已经15年了,然而,争议一直不断。
  有人认为其焚琴煮鹤,实在煞风景。也有游客表示,百龙天梯方便了游客。几年前,有个颇为流行的段子——“我正在做三件事——给珠穆朗玛峰修电梯,给长城贴瓷砖,给飞机装倒挡,三件小事。”意思是自吹自擂说大话。然而,张家界既然能装电梯,珠峰难道有什么不可能?
  在鼓浪屿土生土长的李先生,2008年到上海工作,其间,他几乎每年都会回去看看。2016年,李先生搬回了鼓浪屿。在他眼里,鼓浪屿依旧是个旅游热点。“从我们居民的角度来感受的话,游客的量还是很大的。”李先生告诉《新民周刊》记者,“现在大家担心申遗以后游客量重又上升,导致生活成本会再次上升。原本居民上岛渡轮只要几分钱,现在已经几十块钱了,在申遗成功之后,如果从控制游客的角度看,船票价格可能还会上涨。”
  李先生的担心尽管不无道理,但记者了解到,厦门市早已采取措施——只要有厦门市户口的,有厦门市身份证的人士,上岛的价格和游客的价格是不一样的。码头也进行了专门的区分,考虑到居民的意见,给居民上下班正常出行有一个独立的轮渡码头,游客集散地有一个专门的码头。上岛后也会通过通道将游客引导到旅游区去。然后居民走正常走生活与工作的通道。这样的区别对待,事实上正是长效保护措施的一种。
  忝列世遗,对于既有事物的保护,总还是利大于弊的。居阅时教授认为,凡列入世界遗产者,往往会促进一些事物与某些文化共同促进。譬如武夷山茶叶种植与遗产保护相结合。“茶叶本身就跟中国文化深入结合,譬如说《茶经》,就是很经典的著作。茶叶不是一个简单的经济作物,它已经跟文化,跟我们的一种生活方式揉在一起。武夷山的申遗成功,包括今年北武夷山也增添进世遗之中,无疑会让茶文化更加发扬光大。”居阅时表示。北武夷山的文化底蕴,本身不仅仅在茶文化。在绚丽多彩的特色文化中,铜文化、茶文化、纸文化、书院文化等都是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如何借列入世遗更加发扬光大,确实值得研究。
  包括可可西里。居阅时认为,当地政府会受到申遗成功的鞭策。“这个荣誉,对打击盗猎等,甚至对当地经济促进,包括吸引游客等方面,都会带来正面的影响。” 
  同济大学教授张松则认为,遗产旅游不同于景点游玩追求娱乐,使游客领略到遗产的内涵才是重中之重。普通游客视遗产旅游通一般旅游,在支付门票后,游客急于追求值回票价的玩乐经历的心理,往往与遗产旅游的精心感受背道而驰。
  遗产旅游的过度开发,那是崽卖爷田不心疼的行为。如何长效保护,如何让游人与世界遗产和谐相处,那是一个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如何面对子孙后代的问题,做得好,一定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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