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卫”，山阳女民兵哨所传奇
阅读提示：随着金山铁路客流量的持续上升、金山嘴渔村的复活、哨所附近每年举办的沙滩排球赛等利好因素使然，除了要抵御霓虹灯、小龙虾等“麻辣诱惑”外，山阳女民兵哨所客观上承担的城市安全、公共安全的压力猛然增加了。
撰稿｜王泠一
国际社会公认：中华民族历史上没有对外扩张、武力输出的基因，但在战略上还是很注重防御纵深的。从秦朝开始，历代修长城至明朝形成各路雄关，其战略目标是从陆地疆域防御来犯之敌。南宋以后，中国沿海对外贸易开始兴旺；海洋成为中国古代政权的重要物力来源，至明代海上丝绸之路逐渐形成。同时，自明代以来沿海也开始遭遇有组织的倭寇集团或海上邻国武装力量的袭扰。也就是从明朝开始，中国人开始形成近海疆域防御理念；除了贸易港口的必要防备力量之外，还从渤海到东海之滨设立了四个海防重镇——卫。分别是：天津卫、威海卫、金山卫和镇海卫。前两个卫，是为了保卫京师纵深；后两个卫，是为了保护江南繁华。这四个海防重镇，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其中尤以金山卫最为突出。
东海边的民兵传统
用现代的国防术语来形容的话：威震四海的戚继光部队即著名的戚家军，其实是隶属中央政府的野战集团军；可以全国调度且兵种齐全、装备精良，拥有骑兵、炮兵、水师和步兵，倭寇最畏战的就是戚家军。而俞大猷的部队其实就是地方驻军，靠地方财政供养、中央财政给予装备上的补贴；本来倭寇并不把这支地方部队放在眼里，但俞大猷治军有方、基层军官战术素养较高，加上军士们保卫属地的积极性挺高，逐渐成为了打击倭寇的有生力量。同时，民兵也参加了战斗！
第一批民兵，源自于如今金山山阳镇的渔民。明朝那时，金山嘴沿岸渔业发达、捕捞技术领先全国（相当于松江纺织技术的领先）、渔船已经能够远赴东海和南海的中心区域，积累了相应的社会财富、并且很注重对文教事业的投入。由此，也引起了无孔不入的近海倭寇的眼红和规模性的登陆骚扰。倭寇也会避实就虚，有时候他们的情报还很准，总是趁戚继光的正规军和俞大猷的地方部队攻击其盘踞的海岛时，跳出包围圈来登陆金山嘴骚扰。最近，我专门去金山嘴区域察看地形，果然这地方在朝潮和晚潮退却时，很容易抛锚停船而涉浅水过滩涂而登陆。最初，金山嘴渔村也只是各自为户、弓刀自守，很快渔民们被迫联合起来。
为了保卫家乡和盐业、渔业以及丝绸贸易等经济果实，金山嘴、金山卫等沿海的渔民和盐民，自动组织起一支强悍的民间武装力量。因头领姓戚，又在附近一个叫戚家墩的地方进行军事防卫训练；也为了迷惑倭寇，当地老百姓把这支武装也称之为“戚家军”，而实际上这是金山最初的民兵军事组织。这支被称为“戚家军”的民兵队伍，既能够配合地方守备部队保卫城门，也能够独立进行海上作战和抗登陆作战。如某年5月，倭寇从金山卫南门杀入。赶来增援的“戚家军”民兵得知守军正在城内与倭寇激战，又见海里潮水已退、倭寇的船只都搁在沙滩上；于是，民兵首领就派一部分兵力入城支援守军，民兵主力则赶到海边，将守望海盗船的留守倭寇全部击毙，并放火焚船。等城内倭寇无心恋战时，海盗船已经全部焚毁；加上奉贤、南汇的地方守军也派兵增援，这股倭寇自然被彻底歼灭。
在金山地方志和《山阳志》等历史记载中，还有不少当地渔民500年间抗倭、抗日的英勇记录。有时候是几户渔家的联合海上搏击海盗船只，有时候是全村用捕鱼工具安插在滩涂上、专门困住偷渡登陆的倭寇再给予致命一击；而地方守备力量不足时，渔民中的精壮男子就直接从民兵转为正规军。也就是一边从事渔业、盐业或农业生产，一边支持守军战备或从事辅助防卫任务来保卫家乡。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国关于民兵在国土防御中的战术思想，确实是从东海边发轫的。
清末腐败，丧师失地。国民党政府也十分无能，无视明、清两朝对抗倭寇的历史教训，甚至采取“防民甚于防寇”的反动政策，最终还是导致80年前鬼子从金山卫登陆，然后沿沪杭公路一直兵临南京城下。真正以“兵民为胜利之本”、“陷日本帝国主义于人民战争汪洋大海”的是打持久战的中国共产党及其武装力量。其中，民兵是重要的一支人民武装；将其提升到战略地位的就是毛泽东主席。
海防前线的女民兵
毛泽东主席不仅是伟大的军事家和战略家，而且还是我国妇女解放运动的杰出推动者。旧中国，妇女所受的压迫最深重，对翻身解放的要求也最为迫切。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民主革命时期，她们勇敢地冲破封建礼教的羁绊，拿起长矛、梭镖、土枪，同男子并肩走上了武装斗争第一线。在各个革命根据地，广大妇女踊跃参加赤卫队、自卫队等民兵组织，站岗放哨，看护伤员，传送情报，掩护干部，维护后方秩序，直至参加战斗。许多女民兵在斗争中临危不惧，英勇献身，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谱写了光辉的篇章。新中国成立以后，她们不仅在生产建设中发挥了“半边天”的作用，而且继承和发扬了热爱武装的光荣传统，积极参加民兵组织，在巩固人民民主专政、保卫边疆安全等方面，又做出了卓越贡献。
而毛主席的七绝《为女民兵题照》是1961年2月的即兴之作，“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这首诗是毛主席为他的勤务员小张题写的，当时毛主席问小张是否参加了民兵训练，小张就赶紧拿出自己参加民兵训练时的照片给毛主席看。当毛主席看到照片中的小张迎着曙光拄枪站立的英姿时，有感而发，就把这首小诗题在了照片背面。这首诗不仅反映了那个时代的妇女形象，也深刻衬托出那个时代妇女可顶半边天的社会地位。
而在金山以及漫长的山阳段海岸线，女民兵还有着海防（国防）第一线的现实需求和边防意义。1949年5月上海解放，同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但这并不意味着金山的海岸线和上海的天空也解放了。一方面，退踞台湾的国民党空军还有一定的作战和破坏力量；新中国空军与高炮部队还未能在沪杭海岸线布防和作战，上海还处在国民党空军的轰炸半径之内，而山阳海边的大、小金山岛就是一个天然的航标。同时，国民党海军一度还控制着一江山岛、大陈岛等浙江沿线岛屿，一方面可以威胁吴淞口海运，另一方面对金山等近海渔业生产肆意进行破坏，并鼓动武装海匪、渔霸等敌对势力主动攻击金山嘴渔船、渔村和渔业设备。
这样，最初成立不脱产的女民兵队伍就成了必然选择。上个世纪50年代初期，解放军收复一江山岛和大陈岛之后，山阳海岸线等金山海警形势一度有所好转。但不久，不甘心失败的蒋介石政权又叫嚣反攻大陆。其中，金山嘴区域也是其预定的“武装特务登陆据点”。因此，侦察敌情和抓捕匪特自然是女民兵的战备任务，女民兵们还要做群众工作、推动军民联防，并一直贯穿60和70年代。
改革开放之后，金山海警形势明显好转。而1981年全国调整民兵组织时，进一步确定要根据需要吸收女性公民参加基干民兵，数量一般只占县（市）基干民兵总数的10%左右。编组时，女民兵可以相对集中，以厂矿、乡镇为单位编成女民兵班、排或连。这些规定，既照顾了女民兵生活、生产的特点，也适合山阳海岸线守卫的实际。不久，金山在山阳海岸线上正式成立了女民兵哨所。时至1995年4月2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创建纪念日，这一天，也让守卫海防的18位哨所姑娘们激动不已。北京传来消息，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创始人、中央军委原副主席、国防部原部长张爱萍将军为哨所题名：上海金山山阳民兵哨所。
山阳女子民兵哨所
在实地采访中，关心国防的山阳镇镇长葛钧告诉我：“山阳民兵哨所原名为见龙哨所，位于漕泾镇境内，1993年初，因漕泾化工区开发，经上级军事部门及地方相关单位批准，迁至山阳镇沪杭公路7085号，1994年建设，1995年8月1日投入使用，已有22个年头。当年，上级军事部门基于原山阳镇渔业村有个女子民兵班及任务实际需要考虑，在1995年初从社会上录用了18名女青年任民兵，经严格军事训练后于8月正式进驻哨所执勤”。那么，哨所的职责是啥呢？
葛钧介绍道：“原先就有三项硬任务，本世纪以来根据形势需要又增加了两项。”这三项硬任务是：1、组织对重点地段海空敌情侦察；2、全天候监视和记录当地海域内船只过往情况；3、担负正常值班值勤、巡逻查滩和军警民联防联治。而本世纪以来新增加的任务明确为：一是积极参加地方社会建设和精神文明活动；而更重要的是大力推进青少年国防教育和增强公众国防意识，切实发挥主题引领作用。
情系国防教育的金山区文明办赵永林老师则介绍：尤其自2001年国家设立国防教育日以来，山阳镇始终积极开展国防教育日和上海市“国防（民防）宣传教育周”活动，每次都根据市、区的要求，设置活动主题，牢牢抓住这条主线，有效开展青少年国防教育。而近三年来分别开展了“关心国家安全，维护海洋权益”“弘扬伟大抗战精神，同心共筑强大国防”“传承红色基因，共建巩固国防”等主题活动，在驻地单位和学校的支持下，使得国防教育深入人心。
多年来，远近闻名的山阳女子民兵哨所在金山区人民武装部、山阳镇武装部的带领下，还获得了诸多荣誉。2000年至今，获得了全国城镇妇女巾帼文明示范岗、上海市巾帼文明岗、金山区志愿者活动优秀集体等20个奖项。2010年，则在上海市警备区达标哨所考核中取得了“先进达标哨所”的称号；2011年又荣立上海警备区集体二等功！
以我的观察而言，哨所并不大、但功能很齐全。哨所占地只有0.554亩，但金山区政府投资1300余万元，在原有基础上进行了功能性改、扩建。2011年5月动工，10月正式投入使用，建筑面积750平方米，现共有四层（一层为国防园；二层为民兵营连部和“六室一库”场所；三层为哨所生活区；四层为值班执勤室和观光厅），集执勤、教育、观光于一体，总体上提高了民兵哨所的执勤功能。目前哨所共编有10名女民兵，其中本科学历2人，其余均为大专学历。
1988年出生的现任哨长姚婷婷，是哨所成立以来的第9任哨长。目前，这个哨所的民兵都是“专业民兵”，10位姑娘周一到周五24小时驻守在这里，双休日两人值班，实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而女民兵一入哨所，就要自觉剪去长发、擦掉指甲油、摘下佩戴的首饰，换上一身戎装。上岗前，均须进行三个月的强化训练，每天要跑好几公里，还要几小时趴在潮湿的沙滩上练瞄准击发。离哨所不远处有一片荒草滩涂，因姑娘们练习匍匐前进，被“练”出了一条条崎岖小路。
代代相传的女哨长
改革开放之前，几乎人人都能够理解“不爱红装爱武装”。那么，今天的情况如何呢？尤其是女民兵们的想法是怎样的呢？而且随着经济发展和城市建设的持续积累，金山海边也有霓虹灯了。面对诱惑，女哨长们做出了很好的表率。
第一任哨长郭红英，有一颗热爱国防的火热的心。曾在海防某旅通信连担任过两年话务班长的她，脱下军装又来当民兵。哨所刚建立，百事待兴。她像在军营一样脚踏实地带头干，先后带领三个班的女民兵奋战八个春秋，把一个新组建的哨所带成标准一流、工作一流、成果一流的先进哨所。之后的俞萍从某部通信站退伍后，由于在部队的出色表现，被金山区一家电信公司招聘为员工，月收入数千元（当时属于高工资）。就在这时，区人武部选拔补充哨所女民兵，部领导专门上门请她来当骨干。这位刚脱下军装的姑娘心动了，家人说她：“你兵都当过了，还去当民兵做啥？”她说：“当兵当民兵都是保卫国家，我想趁年轻在家乡再为国家守几年门。”朴素的语言衬托着家国情怀，她来到哨所之后当了哨长。
镇长葛均还告诉我这样的事迹：“在哨所默默无闻地坚守了八年的哨长吕萍英，1999年因为结婚含泪离开哨所。2001年7月，小孩出生刚满一周岁，她不顾家人反对，又执意回到哨所坚守了三年。”而女民兵张彩虹在哨所也坚守了八年，先前的男朋友受不了这种家门口的“异地恋”，和她分了手；她却说她从不为此后悔。在哨所，类似这样的事很多。姑娘们中先后有30余人主动放弃好的工作和待遇，到哨所守海防；另外还有7人为完成重大安保任务，主动推迟婚育。
这是为什么呢？是为了忠诚使命，献身使命。哨所的姑娘们以自己过硬的素质打造了一段钢铁海防。近年来，哨所20余次参与完成重大安保任务，发现处置情况10多起，成为上海西南门户的“守护神”。如2008年8月，哨所担负奥运安保任务，每天24小时坚持岸滩巡逻和雷达监控。第五任哨长顾晓燕超负荷担任值班执勤任务，将雷达监控系统瞄准每一个细微的角落。一天傍晚，她发现一个黑点在海岸边漂动，敏锐感觉到不正常，当即紧盯不放。黑点逐渐向海上漂移，她判断天色渐晚，目标应不会去向外海，一定是要到几海里之外的大金山岛上去。她一边将情况向上级报告，一边继续监视，直到安全部门人员赶到，将这名不明身份人员带走。由于忠于职守，她被金山区政府评为“奥运安保先进个人”。
还有就是应对台风、严寒等滨海地区的特有自然挑战，忘我地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如2004年8月，台风“麦莎”在金山一带海岸登陆，风力达11级以上，冲到岸边的巨浪撞击在防护堤上，浪头腾起足足有两层的楼房那么高。哨所首先想到的是海边群众的安全，除留下两名哨员加固装备、值班执勤，其余的全部赶到码头帮助搬运行李，疏散群众。当时，一个巨浪扑来，一个十来岁的男童落入海水中，女民兵杨卫珍不顾个人安危，一个猛子扎下去，将落水男童托起，自己接连呛了好几口海水。这次行动，安全转移群众200余人，救起落水群众两人。这一年年底，哨所被上海市委、市政府表彰为“上海市共青团号”。
眼下，新的挑战也在考验着姚婷婷和她的女民兵们。姚婷婷说：“现在哨所的军事硬件已比较先进，所以对女民兵文化水平要求比较高，要靠电子设备操作。现在每天要出勤沿海堤巡逻查滩，哨所配备了摩托和电瓶车，不过每天也会到金山嘴渔村步行走一圈。”为什么是新的挑战呢？因为在我看来：随着金山铁路客流量的持续上升、金山嘴渔村的复活、哨所附近每年举办的沙滩排球赛等利好因素使然，除了要抵御霓虹灯、小龙虾等“麻辣诱惑”外，山阳女民兵哨所客观上承担的城市安全、公共安全的压力猛然增加了。只是我坚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作者为上海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研究员、上海社科院《上海民生发展报告》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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