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讲述“春天的故事”

撰稿｜江　迅

　　全球媒体都在争先讲述朝韩“板门店”的细节，其实，平壤“春天的故事”同样值得津津乐道。

“朝鲜一感冒，丹东打喷嚏”

　　四月平壤，春深时节，街头草长莺飞，连续阴沉了三天终于放晴了。申兰坐国际列车从平壤回到中国辽宁省丹东市。她说，三四年前去朝鲜，允许中国游客带手机入境了。没想到，这次游客入夜后还被允许前往平壤的一些卡拉OK场所，在那里能点唱各国歌曲。她说，每年去平壤都感觉有新变化，新楼宇林立，新商场密集，当局还鼓励百姓以投资代替储蓄，出乎意料的是平壤允许私人住宅交易，楼价已被不时推高。申兰是丹东振兴区政府部门的一名基层工作人员，回到丹东刚上班，令她讶异的是，冷冻了四年的鸭绿江新公路大桥工程项目又传出有新的松动。

　　由中方出资19.8亿元人民币、中方负责施工的鸭绿江新公路大桥，连接中朝两国，跨越鸭绿江，位于丹东市新开发区浪头和朝鲜新义州南侧龙川之间，大桥长3公里，宽33米。主桥部分早已建成，原计划2014年通车,但朝方负责建设的其国内的引桥部分，久久未有动工，这座桥便成了直插农田和菜地的断头桥。这些年大桥口岸冷冷清清，看不出丝毫开通迹象。据官方文件表明，大桥口岸区建成后，将成为中国最大的对朝经济贸易口岸区，承载八成的中朝贸易量，从而缓解老城区中朝友谊大桥的运输压力，新大桥开通与振兴东北息息相关。

　　据悉，朝鲜近期都没有这座大桥的报道，却不时报道首都平壤和重点城市推进城市建设的快速发展。平壤五一体育场是朝鲜表演《阿里郎》的固定地点，已修整竣工。紧靠旧航站楼的平壤顺安国际机场二号航站楼也已落成，新航站楼上挂着写有“朝鲜速度”口号的大标语。过去几年，鸭绿江新公路大桥工程迟迟未见新的推进，随着3月下旬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访华，这一工程是否能重新启动，丹东人企盼着。

　　常说：朝鲜一感冒，丹东打喷嚏。丹东的城市改造和经济发展，很大程度上受制于朝鲜局势。鸭绿江上，六年前一度喧闹了一阵的黄金坪、威化岛经济区，大部分地皮依旧闲置成了农地或荒地，中朝共同开发和共同管理的这两个经济区，名存实亡，大门紧锁，渺无人烟。不过，渐进缓和的半岛局势，已经让丹东出现相应变化。丹东市内最大的中朝贸易集散地花园物流园，几位货车司机站在路口抽烟闲聊，听他们说，这一季节的对朝出口中国水果生意，突然又红火了，沉寂了好多年的边贸，说热就热了，这些天已经吸引一批批全国各地的卖家前来发货。
　　国人有“投资不过山海关”的戏说。不过，一份份《朝鲜买房指南》《朝鲜能源投资指南》之类的文章，竟然近日在社交媒体刷屏。有报道称，位于丹东市区西南的丹东新区，占地61.8平方公里。新区核心区国门湾一带，与朝鲜边贸紧密相连，意欲构建“中国边境最具代表性形象窗口”的丹东新区新建住宅，半个月前价格还在4000元人民币（每平方米，下同）徘徊，多年未见升势，踏入4月下旬，已上涨到6000元的均价，沿街门市铺位均价也远超1万元，直冲近5年最高值。此际，来自浙江、北京、大连的购房团接连涌来，不少买家下大手笔，整栋地买，抢得炒房先机。
　　邻近中朝友谊大桥和丹东口岸的朝鲜风情街区，不少朝鲜风味餐馆里，胸前戴着领袖章的朝鲜人与中国人邻席而坐，喝茶喝啤酒，或用朝语或用中文交谈着。之前，在公众场合如此公开张扬的朝鲜人并不多见，近日，在丹东的朝鲜人顾忌少了，说起自己的祖国，说起前不久最高领袖突访北京的“习金会”，说起刚刚举行的板门店峰会“金文会”，他们个个是欣喜中带着几分自豪。在餐厅，不论中国人还是朝鲜人，几乎都知道朝鲜要下决心发展经济了，看来这一次还真是靠谱的。不过，丹东人大多不急于热炒，心揣隐忧，或许是看多了朝鲜的忽雨忽晴。一位大叔说：“你说局势好？早几年，不是说大桥要通车了，黄金坪经济区建设启动了，结果呢？今天不能头脑发热，要看到大桥那边工程启动了，黄金坪那边也动工了，我才相信。”

国家战略“三级跳”

　　相较于前一阵剑拔弩张的半岛局势，春天的平壤为复杂局势带来转机。停止核武发展经济，朝鲜劳动党中央讲述的是“春天的故事”。4月20日，金正恩在朝鲜劳动党第七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宣布，从21日起朝鲜停止核试验和洲际导弹发射，并宣布废弃北部核试验场咸镜北道吉州郡的丰溪里试验场；同时保证在未受到核威胁和核挑衅情况下，绝不使用核武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转移核武器和核技术。
　　会议通过了《有关宣布经济建设和核武力建设之并进路线的伟大胜利》的决议，这是朝鲜大政方针。当局将党和国家的整体事业转向经济建设，集中全国人力物力，发展经济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金正恩称，在短短不到五年时间，“朝鲜劳动党完美实现国家核武力建设的历史大业，核开发全部工程都已科学地依次实施完毕”。因此，全党和全国应为经济建设集中全力，这是党的新战略路线。接着，朝鲜和韩国4月27日透过朝韩历史性峰会，发表《关于实现半岛和平、繁荣及统一的板门店宣言》，强调两国决定“全面停止引发军事紧张和冲突的一切敌对行为”。文在寅与金正恩已为朝鲜半岛无核化的终极目标奠定基础。
　　自进入2018年以来，朝鲜半岛紧张局势迅速降温，从迎接韩国平昌冬奥委会开始，金正恩透过一系列举动向外界频频释出善意。从2018年的新年贺词已表明朝鲜的重心转向外交。在一连串的外交活动后，朝鲜确实需要在核问题上作出明确表态，其外交突破的衡量指标，就是能不能在此问题上与美国和解。金正恩3月下旬访华，曾多次在北京强调“中共发展路线是符合国情的正确路线”，还在参观时对中国在科技发展和创新方面取得的成就表示钦佩。此后朝鲜中央电视台播放的纪录片中，还特意展示金正恩在北京中关村科技园区等地参观的镜头，平壤在经济方面有更大动作的可能性已经呈现。

　　30年前，朝鲜开始实行“先军政治”，曾导致国民经济失衡。金正恩执政后没有明确表明放弃“先军政治”，更决定实施经济建设与核武建设并行的战略路线，2013年，朝鲜将拥核写入党章和宪法。是年3月，金正恩推出“核武与经济建设并举”路线。在发展核武的同时，金正恩对经济建设的关注度比以往要高很多。在2013年至2016年4年的信念贺词中，金正恩都淡化“先军政治”，用较多篇幅谈发展经济和改善民生。当下，金正恩认为“历史伟业已得到贯彻，现阶段集中精力搞经济建设是新的战略路线”。有北京学者认为，金正恩已将经济优先的“先经战略”取代了“核经并进”，朝鲜国家战略作出历史性调整。金正恩上任以来，朝鲜的国家战略实现了“三级跳”，从金正日时代的“先军政治”到“核经并进”，再到现在的“先经战略”，这样的战略调整节奏感颇强。

　　其实，金正恩并非穷兵黩武之辈。有数据显示，朝鲜2010年至2012年曾有8%至10%的经济增长率。尽管在2017年，增长率仅为4.9%，表明朝鲜经济依旧增长，只是速度放缓了。根据朝鲜官方数据显示，平壤政府有将近1/4的财政依赖地方政府。中央政府的财政收入占全部的74%。外国专家学者普遍认为，其余部分则来自金正恩时代开始活跃的、半官方的市场经济。数据显示，自朝鲜2013年5月宣布出台经济开发区法后，半年内朝鲜就新建13个经济开发区。据熟悉朝鲜经济现状的辽宁学者透露，跃跃欲试想去朝鲜投资的人，目前朝鲜具有消费能力的市场，将集中在平壤、元山、新义州等城市，投资汇报较高的应是房地产、基础设施建设、电信等领域。目前的朝鲜经济比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基础要好，当朝鲜全面实施市场经济的时候，付出的“学费”也会比中国要少。
　　韩国统一研究所研究员郑恩伊认为，很多人对朝鲜依然抱持僵化印象中，一提到朝鲜经济，都以为朝鲜经济仍处于30年前的“苦难行军”时期。其实，目前朝鲜的市场化规模，已达中国上世纪80年代中期水平。朝鲜市场化经济不仅发展到了人们可以看得见的集市市场，还延伸到人们看不见的房地产领域。朝鲜人民的意识也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与之前的依靠国家相比，更偏向于依靠个人、依靠市场化等，从“无偿劳动”慢慢转换成“有偿劳动”，“财产所有”意识也不断强化。
　　金正恩上台以来鼓励人民投资代替储蓄，又提倡兴建现代化住宅。按2008年朝鲜人口普查，该国有81.9％家庭居住于一房住宅。住宅有可供沐浴的厕所者不足58.3%；即使有暖气供应，92.2%都是用炭和木材发热。朝鲜2016年提出，10年间要为100万户提供现代化住宅。据韩国一家研究机构披露，2014年平壤市大同江区出售的新建逾170平方米住宅单位，售价为7万至8万美元；首都市内中心区100平方米左右的旧式住宅单位，也由10多年前约售5000美元，升至3万至4万美元。离平壤30公里的平安南道平城市驿前洞，是朝鲜最大物流商业区，一个住宅单位6万美元。韩国学者指出，朝鲜目前除了国防、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普通人所需的商品和服务，都可透过市场获得；房地产方面，除了现存住宅，还有建新式住宅的市场交易，新义州与南浦市等大城市已开始承认住宅事实上属于私有财产。韩国统一研究院的《朝鲜住宅建设市场与都市政策》报告显示，平壤已出现住宅交易所和容许私人买卖住宅的法规。
　　郑恩伊说，“我最近接触普通朝鲜人时听到的令我震惊的消息：这位朝鲜人透露他一年大概会与同事一起出去旅行两三次，长白山旅游的话需要花约150美元”。朝鲜一般居民已经解决了衣食住行的基本需求，解决了温饱，开始追求娱乐旅游等精神层次需求。朝鲜主动在拥核问题上妥协，并非像外界所说的那样是因为制裁带来的困境，“因此对于朝鲜是因为国际对朝制裁而与韩国、美国对话，我无法认同”。

“春天的故事”

　　据学者分析，朝鲜劳动党七届三中全会决议主要有两个重点值得关注，即中止核导试验与集中力量发展经济。全会中关于经济阐述的原文是：“为实现新的战略路线，当前目标是在国家经济发展五年战略期间，所有工厂企业有力地响起生产正常化的轰隆声，每个农场田野迎来大丰收，使人民的笑声响彻全国……实现国民经济的主体化、现代化、信息化、科学化。”没有提到“革新”和“改革开放”。
　　金正恩在党和国家的全盘工作中优先重视经济工作，其实是金正恩执政以来一直实施的经济建设路线：自力更生发展经济。如果说有什么新改变的话，就是朝鲜会将原有的投入到核导试验中的精力、人力和物力转移到经济建设当中。这一次路线的提出，是加强版的“70天战斗”、“200天战斗”。有一些中国学者把“改革开放”一词，强加到朝鲜劳动党七届三中全会中，声称“朝鲜宣布改革开放”，这是哗众取宠的误判，至少目前没有看到金正恩发出“改革开放”动员令。
　　朝鲜劳动党七届三中全会决议是这样解释朝鲜中止核导试验之原因的，即：朝鲜“实现核武器的兵器化已经得到验证”了。此外决议还提出“朝鲜将加入到全面中止核试验的国际目标和努力中去”。这表明朝鲜是在用另一种隐晦的方式向世界宣告，朝鲜已经成为有核国家了。朝鲜中止核导试验，有象征性进步，但绝不是弃核。就此次劳动党全会来看，有两点值得重视。其一，公开宣布停止核导试验；其二，把经济建设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作为国家未来的中心任务，这是工作重心的调整。
　　金正恩27岁时开始执政，8年时间，将一个国家治理得稳如磐石。不管外界怎么议论，怎么“妖魔化”，作为一个80后，这份胆魄与智慧，勇气和执着，并非人人所有。4月27日，金正恩在朝韩分界线边的抬腿迈步，又实现跨越式的历史一幕。世界目光都聚焦在板门店举行的朝韩第三次首脑会晤。青瓦台把此次朝韩首脑会晤的口号定为“和平，新的开始”。
　　进入2018年，金正恩公开活动明显次数锐减。据韩国统一部的统计，朝媒报道金正恩公开活动次数仅为19次，降至2017年同期33次的57%水平。据透露，在韩朝、朝美首脑会谈即将举行之际，金正恩正集中时间和精力筹备会谈。4月19日，美国《时代》周刊公布2018年度全球最具影响力人物名单，金正恩入选。金正恩3月见习近平，4月见文在寅，很快将见特朗普，这位国际政治舞台的风云人物，能给世界听众讲述一个什么样的“平壤春天故事”呢？
　　4月，以“花中西施归故里，古蜀郫都赏杜鹃”为主题的第十五届中国杜鹃花展览，在成都市郫都区蜀国鹃都举办。来自全国30多城市参展，朝鲜花卉协会和德国、比利时的杜鹃花企业受邀参与盛会。朝鲜的金日成花和金正日花获授中国杜鹃花展组委会金奖。
　　据悉，2014年在中国山东省举办的青岛世界园艺博览会，主办方为朝鲜金日成花授予金奖。2011年，金日成花曾在西安世园会也荣获最高奖。金日成花一再被授予金奖，表明这种被冠以金日成名字的花是世界公认的名花。早在1965年4月，金日成出访印度尼西亚，印度尼西亚总统将印度尼西亚专家研究培育30多年的一种兰花科草本植物，命名为“金日成花”。日本一位园艺学家经二十多年杂交而培育的一种秋海棠，命名为“金正日花”，于1988年2月献给金正日。每年4月15日“太阳节”平壤都会举办“金日成花金正日花花展”，至今已21届。
　　《金日成花金正日花获授第十五届中国杜鹃花展金奖》的消息是在中文网“今日朝鲜”网站上率先报道的。近期，朝鲜的一举一动令全球瞩目，“今日朝鲜”近日接连刷屏：《一些国家团体声明祝贺金正恩的访华成果》《金正恩著作单行本在科威特出版发行》《朝鲜广泛应用高效玉米播种机》《金正恩再次会见宋涛》……这一网站于2014年12月2日上线，旨在宣传朝鲜的新闻和旅游信息，创办初衷是为满足“外界对朝鲜日益增浓的兴趣和期待”。这是朝鲜的对外宣传网站之一。此外，还有“我的祖国”“我们民族之间”等。这些网站，近期都大篇幅多角度报道了中朝两国互动的新情况。
　　在4月的朝鲜电视上，中朝友谊节目也一再连续“刷屏”。4月以来，朝鲜媒体的新闻报导和电视节目中，出现多年没见的一个“现象”，反映中国和朝中友谊元素的内容爆棚。4月3日晚间黄金时段，朝鲜中央电视台播放一部40多分钟纪录片，按照时间顺序，讲述上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金日成与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三位中国老一辈领导人历次会见会谈场景。4月8日，朝鲜中央电视台还播放了有关金正日今次访华的纪录片。
　　4月1日星期天，朝鲜中央电视台中午播放了6年前就上映的中朝首部合拍影片《平壤之约》。电视台播放的这一影片，以朝鲜语和中文双语字幕方式呈现，电影配音也是汉语与朝鲜语交织。该片讲述中国青年舞蹈家跟中朝电影交流团,去平壤并帮助奶奶寻找抗美援朝时期战友的故事, 影片以中朝青年舞蹈家的友谊为主线，辅以老一辈中朝艺术家数十年姐妹情谊，展示中朝友谊世代长青的主题。影片曾于2012年6月在第十五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首映，入围“电影频道传媒大奖”；同年，第十三届平壤国际电影节获“组委会特别奖”；同年第十二届光州国际电影节获“观众最喜欢的电影奖”。该影片在朝鲜全国电影院放映时，曾吸引大批朝鲜民众购票观看，反响颇为热烈。
　　随着朝韩峰会后的美朝峰会即将登场，国际社会也开始关注朝鲜一旦开放所带来的可能商机，被称为“平哈顿”的平壤房地产市场已成为热议焦点。朝鲜《劳动新闻》4月23日社论重申全力促进经济。两天后，韩国Samjong毕马威发表花了两年研究撰写的朝鲜投资分析报告《朝鲜商业进出战略书》，点出以平壤为中心的建设正如雨后春笋。报告分析朝鲜经济与产业现况，详细及全面分析该国基建、建设、物流及消费品、信息科技、能源、汽车、观光7个范畴的商机，并论述相关法律与制度问题等，提出在朝鲜持续发展下的可能短、中、长期投资策略。报告称，朝鲜正由社会主义经济迈向市场经济，平壤有“平哈顿”（Pyonghattan）这仿纽约曼哈顿的别称，地产市场活跃并推高楼价。
　　有韩国专家如此讲述平壤”春天的故事”：在朝鲜劳动党七届三中全会后，朝鲜的经济发展必将出现新契机。在受到制裁的这几年中，朝鲜国内的市场经济并没因此而萎靡，反而由于金正恩的新经济政策而比以前繁荣。如今，当朝鲜政府集中一切力量发展经济时，其巨大潜力可想而知。
　　平壤的春，应承了冬的翘盼，季节的脚步有节奏的叩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