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手”,更需要约束
撰稿|张峰(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植物及微生物学系助理教授)朱鹏程(ATLATL创新研发中心 CEO)
著名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在他的畅销书《未来简史》中曾经预言,人类的未来将可以利用基因工程技术对婴儿的基因进行设计和编辑,从而制造出免疫系强于常人、记忆力优于普通人的“了不起的天才、艺术家和运动员”。作者并没有对这个预言给出时间表,但是,对于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Jennifer Doudna 教授来说,这并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未来,而是随时可能发生的现实。
作为推动基因编辑技术发展的先驱,Doudna教授是最新一代的基因编辑技术——CRISPR的主要发明人之一。CRISPR作为21世纪最伟大的生物技术发明之一,它的出现大大简化了改造生物遗传密码的难度,使得编辑任何生物体的基因成为了可能。她曾经表示,关于CRISPR-Cas9的工作应该全速前进,但是针对改变人类卵子、精子或胚胎中基因的实验应该停止,除非科学家、医生和公众充分了解该技术。因为这不仅会影响到一个人,而是这个人的所有后代,永远影响下去。
短短几年时间,利用CRISPR改造的动植物物种每年以成倍的速度在增加。在人类遗传疾病的治疗方面,CRISPR也展现出了令人期待的前景。尽管Doudna教授和大部分业内人士对基因编辑婴儿还保持审慎态度,并且多个场合中强调需要有足够的监管甚至增加额外的监管措施。然而,科学界也有不同的看法,哈佛医学院的George Church教授就认为,阻止人类基因编辑可能会阻碍最佳医学研究方案,最终埋没这种技术。
革命性的CRISPR技术
自2003年人类基因组的序列的公布至今,已经有上百个物种的基因组序列被破译,随着研究的进一步深入,一些遗传性疾病的致病基因也被一一破译。很多情况下,往往是某个基因上的一个突变导致了严重的遗传疾病。解决这个问题的一个办法就是能够对基因序列进行精确编辑,把坏掉的基因恢复正常。
在过去30年中,基因编辑技术经历了一代、二代,一直到2012年最新的第三代CRISPR技术,一些重要的基因编辑技术瓶颈才最终有所突破。最近几年,基因编辑技术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一些基因编辑改造的动植物也相继问世。从农产品的改良,比如无反式脂肪酸的大豆、耐储土豆、抗病低镉水稻,到疾病动物模型改造,再到已经开始临床实验的免疫细胞编辑杀死特定的癌细胞,无不体现着基因编辑技术的巨大威力。
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往往伴随着对技术滥用的担忧。基因编辑技术已经开始在人类遗传疾病治疗上取得了广泛应用,但是绝大多数研究还是在临床实验阶段而且是在体细胞中进行,基因编辑的产物不会遗传到下一代的人体中去。目前科学界的共识是,尽管基因编辑技术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如果要用于基因编辑生殖细胞及婴儿,还有不小的距离,现阶段不主张在人类生殖细胞或者胚胎中进行基因编辑。
基因编辑技术在生物伦理方面的挑战不能忽视,障碍在于如何监管基因编辑在人体生殖细胞的应用。这里面包括,什么样的情况下可以允许使用基因编辑技术来产生可以遗传的基因突变?这个决定由谁来做?基因编辑技术会不会加深人类个体之间生物属性上的不平等?知情权和隐私权怎么保障?基因编辑产生的新基因类型如何跟踪?需不需要对新基因在人类整个基因池的传播进行监控?一旦发现副作用如何处理?在这些问题能够形成共识之前,任何基因编辑人类生殖细胞(尤其在不公开甚至完全保密的情况下)的行为,都是不符合科学伦理的。
贺建奎事件带来的影响
迄今为止,第一例基因编辑婴儿的许多技术细节和监管流程还有待进一步披露。但是这个项目无疑会对基因编辑技术的发展和监管产生不小的负面影响。
不少人甚至担忧该事件会对基因编辑技术发展造成破坏性的打击,对整个学术界的声誉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
美国NIH的院长弗朗西斯柯林斯提出了他的质疑:“人类的基因组优化经历了38.5亿年,而一小群人类基因组的修补匠真的可以做得更好而没有任何意想不到的后果吗?”
很快,人类就会面临一个现实问题:几十年后,人类是否要干预下一代的基因?
在成本没有降低前,基因编辑技术无法全面改善人类健康,那么我们会陷入另一个伦理问题:社会阶层将以遗传的形式分层,拥有更多金钱的人活得更健康、寿命更长,这得益于他们被优化的基因。更可怕的是,如果一些人不满足于治疗遗传疾病,而是想增强自己或者下一代的基因,比如提高智商、体能等等,人类社会是不是会出现“超级人类”?
科学家有突破限制的冲动,怎么约束这种冲动,又保持创新的激情,是一个重要而困难的平衡。当我们推崇“车库里的创新”时,然而,我们也要谨防“车库里的原子弹”。生物医药的创新,涉及非常复杂的环评、监管、伦理等问题,如果处理不当,将带来人类的灾难。
链接:“基因编辑婴儿”何来?
外媒报道,受试夫妇是从国内最大的艾滋病感染者互助平台——白桦林全国联盟(以下简称“白桦林”)招募。
2017年3月左右,贺建奎以“南方科技大学副教授”的身份与白桦林负责人白桦取得联系,希望通过白桦林找到男性一方感染HIV的单阳家庭。
对研究感兴趣者远超预期,近两百个艾滋病家庭前来问询。在目标人选的选择上,贺建奎团队的标准是——男方HIV阳性,女方健康。入组者的年龄要求在30-35岁之间。从200个初筛到约50个,然后在患者家庭同意的情况下,把微信转发给了贺建奎团队工作人员,之后他们是单线联系。
进入研究团队的起初有20对夫妇,最后逐渐缩小到7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