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被“金特会”带火的城市

撰稿｜吴健  艾嘉  黎明

　　“数以千计的摄像机对准朝美领导人的时候，河内老百姓正兴奋地看着自己无可争议地被世界所瞩目。”2019年2月底的一周，朝美第二次“金特会”在越南举行，来自40个国家和地区的200家媒体的近3000名记者报名参与报道，创下越南近年来组织的国际会议的纪录，英国路透社敏锐地发现，越南不仅首次收获“重量级斡旋人”的地位，还成功营销了自己的首都，为后续经济发展创造出新的亮点。无独有偶，2018年6月，城市国家新加坡也通过举办首次金特会，让世人进一步记住它的友好、秩序与繁华，这恰恰是全球化时代资本与人流最乐于涌入的胜地。坦率地讲，以外交峰会为代表的会展产业（MICE）正成为下一个全球卓越城市竞争的重要领域，而我们上海不应在这片“蓝海”中缺席！

河内动心思

　　作为此次金特会举办地的河内，深知“抓牢机会比赢得机会更重要”。早在2018年底越南政府在与泰国、印尼竞争办会的过程中逐渐胜出时，该国上下就开始集体动员。被誉为“无上圣节”的农历己亥春节里，千年古城河内的鞭炮声少有地小了，更多人家用红色对联、鲜花来装扮院落，这有赖于基层政府和社会组织的宣传与管理，目的是为马上到来的金特会改善市容，减少垃圾清运量。

　　“越南网桥”的记者透露，在国家支持下，河内仅用两个月就完成主要街道的装饰与美化工作，在主干道讲武街，工人已完成摆花造景，各种欢迎锦旗迎风飘扬。据统计，河内街道、酒店共悬挂着4000幅宣传海报、标语和2500面宣传旗，安装大型LED显示屏27个，尤其丁先皇街、吴权街、河内希尔顿歌剧酒店、还剑湖周边地区都悬挂着美国、越南和朝鲜三国国旗，下面还悬挂握手的标志。

　　河内人也十分期待朝美会晤取得成功，市民陈翠玉说：“希望河内的美丽风光让双方谈判官员产生正面影响，继而为会晤创造良好条件。”市民陈鸾说：“我更希望通过这一国际性事件，让更多外国人把河内当作有趣的旅游目的地。”而正在河内的外国游客也对适逢历史性会晤感到兴奋，西班牙游客皮拉尔·加西亚（Pillar Garcia）说：“越南取得朝美双方信任，这就不难理解金特会选在这里举办了。”哥伦比亚游客唐纳德·克拉特（Donald Clutter）说：“我相信河内会晤将取得圆满成功，不稳定的世界能够迎来一个难得的和平信号。”

　　事实上，“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旅游形象推广意图，让越南文化体育旅游部成了与外交部任务齐重的部门。2月25日，也就是朝美领导人到达的前一天，越南旅游总局副局长何文超与外交部副部长黎淮忠联袂召开新闻吹风会，而何文超的讲话甚至超过副外长，而且连篇累牍的不是金特会本身如何，而是河内如何精心办会，越南如何环境优美，让人品出弦外之音。

　　“朝美第二次首脑会晤引起国际社会特别关注，作为会晤地点提供方，越南在国际事务中体现出积极、负责任的态度，体现了越南提升多边外交水平的路线，特别是峰会恰好选在河内荣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致力于和平城市’称号20周年之际进行，意义更加非凡。”黎淮忠在总结性发言中道出了越南投入巨资办会的意图，那就是金特会不光是朝美两国的大事，也是越南积极塑造国家形象的重要契机，安保、住宿、风光、人文、经贸资源都是体现越南实力的重要领域。

　　正如来现场采访的各国记者所反馈，越南接待方第一时间并不急于提供峰会本身的信息，而是不厌其烦地介绍河内乃至越南。设在越苏友谊文化宫的峰会国际新闻中心，提供至少达5MGB/秒的无线上网速度（国际网络传输速度至少为3MGM/秒），连接笔记本电脑的有线接入点近1500个，最低速度为20MGB/秒，该中心还安装30座2G、3G、4G基站，租用14个卫星电视频道，同时里面塞满了越南信息传媒部摆放的当地越南风土人情的资料，旅游总局在国际新闻中心设立国家展位，积极散发有关本国旅游、美食、遗产和海洋等方面的视频，里面甚至直接列出河内、宁平、沙坝、下龙湾等旅游目的地。

　　曾有一位韩国记者试探性问了点峰会后来越南旅游的情况，马上有三四个专人上来介绍，强调越南会落实配套优先政策，如开通飞往美国、加拿大和北美的直达航线，同时扩建内排与新山一国际机场，“足以迎接更多游客”。有意思的是，越南总理阮春福前后三次来中心检查，指示信息传媒部长阮孟雄一定要用好峰会契机，“对外推介亲善、友好与和平的越南形象”，同时河内市人民委员会要加强对中心和各条迎宾街道做好卫生、治安工作，让国际友人对河内产生深刻、美好的印象。河内市人民委员会主席阮德钟称：“金特会将提高越南的国际地位，同时推介越南革新事业成就及河内风光。”他强调，河内有千年历史，是东亚和欧洲文化的结晶，是国际朋友的理想目的地。

新加坡奇迹

　　河内如此上心，与新加坡的成功示范密不可分。早在2018年6月第一次金特会，美国总统特朗普和朝鲜国务委员会委员长金正恩分别下榻的圣淘沙岛两家宾馆，过去八个月里已成为全球瞩目的“旅游胜地”，广告效应非常明显。当初，面对竞争承办金特会的韩国首尔、瑞士日内瓦、蒙古乌兰巴托等对手，新加坡总理李显龙毫不吝啬地包揽2000万新元（约合9910万元人民币）的会费，显然，他对“付出和收入成正比”这句话谙熟于心。

　　曾亲历那段往事的马来西亚兴业银行（RHB）中小企业研究部门负责人查里克·西特（音）记得，光圣淘沙峰会前后两周，海量的各国记者和游客直接带动新加坡消费和观光领域相关股票指数的上涨，光看在新加坡、香港分别上市的“香格里拉（亚洲）有限公司”股票在会场确定为圣淘沙岛嘉佩乐酒店那一刻，股价便一路上扬。

　　美国《纽约时报》指出，地处新加坡南端的圣淘沙岛在二战期间沦为日军集中营，大批盟军战俘和当地华人惨遭屠杀，以至于该岛长期挂着“死亡岛”的名声，后来一度是马六甲海盗的“天堂”，直到1975年新加坡确定当地发展旅游景区，并用马来语中代表“和平宁静”之义的“圣淘沙”重新命名。近年来，岛上建有世界上最大的海洋水族馆和高尔夫球场、高级度假村和环球影城，可名气只停留在普通游客的口口相传中，再加上周边国家类似旅游设施逐渐普及，圣淘沙的优势开始被稀释，正是新加坡政府力争的首次金特会得以落地，尤其朝美结束以“圣淘沙”为名的结束敌对状态宣言，一下子让小岛成了国际外交生活的里程碑。

　　据新加坡《海峡时报》称，当地为金特会支出的2000万新元预算，一半花在朝美贵宾的警护和接待上，可会谈带来的边际效益却大得惊人。韩国《时事周刊》披露，会谈期间，报名采访的各国记者和媒体人士接近5000人，其中境外占了3000人，光日本NHK电视台就有百人前来，按照旅行费用标准计算，按照每人每日消费11.7万韩元，3000名外国记者的消费支出达到3.5亿韩元，这对拉动新加坡内需起到明显的作用，更是当地会展经济的重要助推剂。

　　新加坡旅游局表示，2018年第一至三季度，会展经济产业收入同比增长4%。2017年赴新加坡的海外游客达到1742万人，相当于本地人口（561万）的三倍多，其中去圣淘沙岛的仅5万人，可这一切在金特会后，迅速翻番。

　　除了看得见的收入外，新加坡更获得“眼球经济”的极大好处。舆情监测公司Meltwater发布的报告称，2018年6月10日至12日，仅朝美首脑访问新加坡的3天里，光全球各大媒体发布的消息给新加坡带来的广告价值就超过2.7亿新元，如果加上峰会前夕网络广告产生的价值，总数达到7.67亿新元，是新政府投入预算的38倍。

　　两位首脑下榻的香格里拉酒店和瑞吉酒店，以及会谈地嘉佩乐酒店，更是面向全世界取得最佳广告效果。报告指出，与嘉佩乐酒店有关的峰会消息中，至少有两万条在各大媒体和网络上得到有效传播。新加坡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尼古拉斯称，通过举办美朝首脑会谈，新加坡的国际品牌形象更加突出，这对国际社会中的新加坡企业或个人都产生积极的影响。耐人寻味的是，越南承办第二次金特会，也有意吸收了新加坡的成功经验，试图复制出新的“营销奇迹”。

国家支持很重要

　　远及冷战中后期，随着各国交往和经贸合作的加深，独具高附加值增长动力的会展产业（MICE）就兴旺起来，先是举办大量国际会议的瑞士日内瓦，用免税、豁免权、公务车外交牌照等优惠条件争来石油组织欧佩克落户的奥地利维也纳，接着是亚洲的新加坡、首尔、东京，一个个火了起来。

　　尼古拉斯介绍，所谓MICE，就是“Meetings”（会议）、“Incentives”（奖励旅游）、“Conferencing/Conventions”（大型企业会议）、“Exhibitions/Exposition”（活动展览）和“Event”（展览会）的英文首字母缩写，合称为“会展”，与传统旅游相比附加价值更高。国际化卓越城市正是以高级宾馆、购物、娱乐场、度假村等为基础，以国家支持为依托，集中培育会展产业，走出了创新发展之路。

　　以新加坡为例，借助自身“城市国家”的外交中立立场，获得各国的认可，因此多年来重量级外交峰会不断，被称为“亚洲日内瓦”。国际协会联盟（UIA）指出，仅2017年，新加坡共举办了877场大型国际性会议和活动，排在全世界第一位，其次是比利时的布鲁塞尔（763场）、首尔（688场）和日本东京（269场）。

　　英国《金融时报》注意到，新加坡与世界两大经济体美国、中国关系都很密切，仅以首次金特会结束后来看，作为全球第三大人民币离岸结算地，新加坡当地的中国银行数量明显增多，一大原因是中方看好新加坡开放多元的国际地位和无与伦比的区位优势。日本《读卖新闻》指出，从地理位置看，在亚洲，新加坡也是吸引外资非常理想的国家，尤其那些信息科技公司（ICT）也非常希望借助国际会议来推介自己，尽快获得外部认同。据悉，美国惠普（HP）已在新加坡投入巨资开展研发，并与流行东南亚的共享出租车公司Grab合作，联手拓展新加坡市场，重点服务会展业，推广品牌效应。

　　不仅如此，最受国际风云变化影响的金融业和信息产业，对新加坡这样的“安全港”充满信心，这恰恰与其“国际会议高地”不无关系。彭博社称，得益于新加坡一直颇受好评的低税率和完好的基础设施。受英国“脱欧”及欧洲地区的高额税收等影响，美国苹果公司已将下一步投资目的地瞄准新加坡，因为这个“政治中立地带”更适合开展全方位的投资、贸易和技术合作事项。新加坡外交部长维文表示，“每次国际性会议和活动都是展示新加坡绝佳时机，而具备成为别人眼中可以信赖的仲裁者的能力非常重要”。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RSIS）研究员格拉姆（音）表示，“新加坡对所有的邻国来说都是绝对安全的。”

　　再回头看这轮办会的河内，也是走同样的道路。越南驻美大使何金玉表示，越共十一大决议提出“充当国际社会的积极且负责任的成员”方针，“负责任”表现在越南积极参与解决国际社会共同关心的地区和世界热点问题，进而共同营造和平稳定的环境。何金玉称，在当前全球经济一体化和紧密连接的世界里，各个地区的和平与安全都是互相影响、不可分割的，朝鲜半岛虽然地理上与越南相隔遥远，但那里的情况也影响到越南，越南将朝鲜半岛问题视为和越南利益息息相关的问题，因此当河内被选为第二次金特会举办地后，越南把自己也当作“不可缺位的第三主角”，试图用安全保障能力、地理位置优越性、热情好客、世界级活动举办能力赢得外界的信心与好感。“走过战争的河内愿意成为和平与和解渴望的象征，即由对抗走向对话、由相互歧视走向树立信任、由旧仇走向伙伴，成为鼓励那些冲突国家‘抛开过去，克服分歧，展望未来’的‘机遇之地’。”何金玉如是说。

　　美国布鲁金斯学会原高级研究助理亨特·马斯顿（Hunter Marston）表示，近年来，河内在越南中央政府支持下积极承接重大国际外交、商务活动，像新加坡那样塑造良好的安全环境，展现活跃发展的经济实体，向更具吸引力的投资目的地迈进。特别是河内通过举办APEC、东盟峰会以及金特会，拥有了高素质人力资源队伍，有望成为东南亚“第二个MICE高地”。柬埔寨皇家科学院国际关系研究院长宋独（Sok Touch）表示，河内成为金特会“梅开二度”之地，意味着越南不再是低收入国家，是经济发展的典范，能向世界投资商展现能力。“投资商完全可以相信越南是个安全的投资目的地，想想看，金特会期间，全球几千个摄像机对准越南，这对它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自我表达机会了。”奥尔布赖特石桥集团东亚太平洋事务负责人安东尼·纳尔逊（Anthony Nelson）甚至预测，鉴于社会制度上的接近性和传统历史友谊，朝鲜将更多选择在越南河内进行双边或多边外交活动，尤其借助越南发展与东盟的关系，“河内金特会仅仅是开始，好戏还在后面”。

上海大有可为

　　作为21世纪的朝阳行业，会展行业有着巨大的商机和发展前景，尤其在经济实力与国际地位日益强大的中国，它所孕育的巨大魅力是不可忽视的，而定位为“全球卓越城市”的上海必然不会忽视。20世纪90年代起，上海展览行业初步形成，如今正呈现国际化的发展趋势，吸引着世界目光。据统计，2012年，上海举办展览会数量达806场，展览面积达1109.00万平方米，数量和展览面积位于全国城市首位，上海国际汽车展览会、中国国际工程机械、建材机械、工程车辆及设备博览会等国际知名展会更是在规模上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同时，上海有着与国外展览业合作的丰富经验，并一直与展览业巨头——德国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不仅如此，国际重大外交会议也越来越多地把上海当作主场，这座东方名城释放出“别样光彩”。2001年6月15日，以上海命名的欧亚大陆新区域多边合作组织——“上海合作组织”成立，包括中国在内的六国元首齐聚上海浦东香格里拉大酒店，签署《上海公约》，宣告一个新时代的来临。18年来，中国与上合组织其他成员国的贸易额，从121亿美元猛增到超过3400亿美元，并在“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中进一步深化，而“上海”也已成为中国在欧亚大陆深处寻找合作伙伴，树立外交品牌的“金色名片”。

　　2014年，包含欧亚大陆主要国家的亚信组织成员国也选择上海作为第四次峰会举办地，上海用对标高水平的服务与保障，赢得各国来宾的肯定与赞扬。2015年11月25日，中国总理李克强邀请来华出席第四次中国-中东欧国家领导人会晤的十六位中东欧国家领导人同乘高铁，从苏州北站到上海虹桥站，百公里的路程，20多分钟的车程，让外宾对“16+1合作”加速前行有了强烈的体会。值得一提的是，在上海举办的国际会议，始终聚焦和平与发展，同时提出“中国建议，中国方案”，而外宾不仅直接了解中国对国际事务的看法与建议，更能在上海感受到中国城市发展和现代化建设的勃勃生机，激发出更多的合作灵感。

　　当前，国际会展业竞争，重头戏在规范化，包括日内瓦、新加坡等发达会展城市，都开始将展会重点由注重招展承办向提高服务管理水平转变。上海在未来承接发展过程中，要“软”“硬”兼顾，逐渐从数量优势向质量优势转变。

　　目前，国家已经制订了有关会展的法律、法规，今后办会展审批手续将更为简单，并按照国际惯例逐步过渡到登记制惯例办法，上海会展事业未来将更加系统化、规范化、快捷化。正如一名新加坡会展专员形容的，上海以中国强大的经济实力与国际影响力为后盾，加上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是全球20%物流量的必经之地，其后劲是其他城市所无法比拟的。

　　有理由预期，借助重大会展的举办，同时自身积极针对访客和企业打造适宜居住、创业的环境，加强医疗和无线通信网建设，提高对观光基础设施投资，让外人通过“特别体验”发自内心地留恋上海，这样的“全球卓越城市”离我们不会太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