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武汉修车志愿者
口述|谢红亮
2月15日,武汉遭遇大风、雨雪和断崖式降温14℃,气温一下子降到-2℃,路况变得更复杂,给我们的救援工作带来更大的压力。
那天的江汉大桥上,依然是灯火通明,空旷的桥面上,隔几分钟就有闪着蓝灯的救护车疾驰而过。当时我在东湖风景区鲁磨路上的修车店里,正拿着75%的酒精喷洒消毒。
我是谢红亮,今年37岁,湖北天门人,在武汉开了一家汽修店。2月1号,我和我们还在武汉的几十个同事,一起成立了一个紧急救援服务队,专门给武汉的医生的车、警察的车、海关的车等等,所有能救援的疫情防控车辆,做免费救援。
我的店成立时间并不长,2019年10月才开业。但是因为开店的时间点正赶上武汉军运会(编者注:第七届世界军人运动会),经营状况很不错。按照原计划,春节过后,店铺就将陆续回本,日子也能渐渐好起来。
但是没想到,1月22日疫情突然变得严重起来,本来我们准备“春节不打烊”的,但是临时决定都先关店了。腊月二十九(1月23日),武汉封城,紧接着,武汉市公交停运,机动车禁行。
大年初三开始,我陆续接到车友的求助电话,说车辆抛锚了,问我能不能救援。那时我的想法很简单:虽然还没开工,但我是个修车人,每个角色有每个角色的任务和价值,更何况在今天这样的特殊时期,我更没有理由退缩。
当时家里人都在居家隔离,听说我要出去救援,我妻子不是很愿意:“能不能不要出去了,家里还有孩子啊。”
我理解她的想法,但是能做点事情的时候却躲在家里,我干不出来这种事。经历了一轮“家庭会议”后,我们初步达成共识:义务救援可以去,但是要搬出去到外面住,不能给家里,尤其是孩子带来那么大的风险。
就这样,我终于又“开工”了。
我打电话给我们店的技师李永雷,问他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救援,他也很积极。李永雷是河南信阳人,武汉封城后就没回去了。当时武汉基本上没有什么汽修店在营业了,所以我们跑的范围比原来大很多。得知救援任务繁重,兄弟门店临江大道店的老板也前来支援我们。
第一天,我们就接到了一通特殊的救援电话,求救的是大名鼎鼎的雷神山医院的建设者。那是中建三局的建设车组,主要负责武汉雷神山医院的建设指挥工作。对方说,自己的车辆突然出现挂不上档的故障。
当时雷神山医院刚刚开工三天,我们的店在东湖风景区,他的位置在江夏区强军路,相距超过20公里。非常时期,距离不是考虑的主要因素。所以我们接到消息后,立刻赶去现场做了临时处理。
雷神山医院、火神山医院是全国人民关注的热点,大家不知道的是,这两个地方也是我们救援的热点,后来的几天,公司专门安排了一个救援小组对接这两个地方的救援任务。
新闻报道说,2月8日雷神山医院正式投入使用后,到现在已经有不少治愈患者顺利出院了。看到新闻,我心里特别有成就感。随着疫情发展,原本我们自发进行的救援,越来越力不从心。1月底,了解到“抗疫前线”对汽车救援需求很大,汽修人必须尽快出动的情况,公司开始紧急介入。
2月1日,公司宣布紧急救援服务队正式成立,24小时免费救援,所有的费用公司承担,这下我们找到“靠山”了。救援群很快建好了,当时群里人员一共有76个,包括客服、运营、修车师傅等,还开通了救援专线电话:400-111-8896。客服在接到求助后,确认是否为医护人员、志愿者和保障人员,然后根据距离远近,统一分配到临近区域的救援队员手上。
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又救援了警察公务车、志愿者送餐车、医护人员接驳车、电视台直播车等。按照要求,我们需要24小时待命的,所以哪怕凌晨一两点出动去救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很多人和我说“你们辛苦了”,其实接触了那么多行走在防治疫情路上的人,我觉得医务人员才真是最辛苦的。
在我们救援的车辆里,医护人员是占比最大的之一。而且他们大多有一个共同点:看上去特别疲累,十个有九个都是黑眼圈;如果车坏了有故障,只能下夜班的轮休日来修。最让我心疼的是两口子都在前线的,孩子只能送到亲戚家暂时照看,这样医生有很多。每每我去医院紧急救援医生车辆的时候,看到在他们排成一排席地而睡,我心里都特别难受。
平常每天我们接到的救援大约是三四十单,武汉大降温,下雨下雪的那几天,天气恶劣让救援量也大大增加,2月16号,我们单日救援次数更是超过了100次。
2月18日,有一名车主求助,车子打不着火了。到地方之后,才发现车主的身份有些特殊——武汉市病毒研究所的研究员。因为工作需要,他需要经常往返金银潭医院。任务紧急,检查了车辆之后我发现,需要更换电瓶。我把情况跟公司反馈后,第二天终于找到一个电瓶,帮车主免费更换了,型号虽然不一样,但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最让我难忘的是下雪的那次救援,让我心里很温暖。那天下着雨夹雪,气温降到-2℃。武汉中南医院的医生一早打电话求助,说他的车子两个轮胎都没气了,找了一圈都没有修车店开门。我一听是医护人员的车,赶紧拿了气泵等工具,很快就过去了。
去的路上,又接到这位医生的电话:“天气那么冷,要不你们别来了,我很过意不去。”本身都在危险的一线没日没夜地战斗,他还在担心我们辛苦,让我唏嘘不已。我说没问题,安心等着我来就行。到地方后发现需要补胎,我和江小军给两个车胎充了气,支撑着把车开到了店里进行补胎。这位医生一再对我们表示感谢,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你说我们做的工作,哪里及得上他们啊!
我只是途虎养车紧急救援服务队中的一员,与我并肩作战的还有从海南连夜开车返回武汉的修车师傅李昌,95后的年轻师傅卢顺以及奋斗在孝感、郑州、西安的其他三支,好几十个人组成的大队伍。
说辛苦我们真不觉得,这点辛苦不算什么。我们最难过的是很多时候因为供应商停工停产,汽车零部件紧缺,让我们想修都修不好,耽误了事。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记不清出了多少次救援任务了,所有一线防疫人员都是在跟病毒赛跑,我们更不能拖延一秒钟。
2月20日晚上九点,我坐在宿舍的高低床,看着一张张救援的照片,回想往年春节时候,武汉市区都是最热闹的,街头随处可见的早点摊,挤公交的上班族,堵在路上的车流……满满的都是烟火气。而今天,在武汉街头,突然间变了景象,荒凉刺骨而来,静下心数,每隔一会就有一辆鸣笛的救护车开过。
最近几天,雨雪过后武汉放晴了,我和许多武汉人一样,等待着这座城市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