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金银潭医院上海医疗队周新
总有很多出乎意料,总有很多温情坚守
3月24日,湖北省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了武汉“解封”的相关通知,这也意味着历经2个多月的艰苦奋斗,我们迎来了“打赢湖北保卫战”的最后时刻。
而在保卫战的最前线,武汉市已经在中央指导组的指导下,分期分批把全市50多家收治新冠肺炎的定点医院向医疗资源丰富的10家医院集中,腾出医院,恢复正常的医疗秩序,逐步满足广大市民的就医需求。武汉市金银潭医院正是10家新冠肺炎定点医院之一。
此时,在武汉金银潭工作两月有余的上海援鄂医疗队医师组组长周新主任,终于舒了一口气。他告诉《新民周刊》,经过这两个月的治疗,目前上海医疗队接管的病区病人已经明显减少,“具体出入院病例数还没统计,但近日没有新病人入院,我们的压力小多了”。
周新主任是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学科带头人,今年已经66岁,在此前抗击SARS和甲型H1N1流感的战斗中,周新主任都未曾缺席,是名副其实的老将。此次疫情来临,他更是主动请缨,要求参加第一批上海援鄂医疗队。
在武汉一线,周新就是上海医疗队一线医护人员的主心骨。他不仅负责制定患者治疗方案,还总是身先士卒,抢着做最危险的危重病患插管操作。回顾在武汉金银潭的两个月,他说,总是有很多出乎意料,也总有很多温情坚守。
病毒会侵犯其他器官,救治危重症患者挑战不小
《新民周刊》:上海医疗队管理的重症病人情况怎么样?
周新:新冠肺炎是一种自限性疾病,也就是说病情发展到一定程度,能够逐渐恢复痊愈。所以大部分的轻症病人,如果不往重症的方向发展,那么只要隔离并对症治疗两个星期,核酸检测连续两次阴性就可视为痊愈。就像感冒了,通过病人自己的免疫功能,抵抗力好就扛过去了。
我们治疗的危重病人中,既有老年人,也有年轻人,以前讲有基础疾病的病人容易危重,现在看来也不尽然,我们病房里30多岁、40多岁的年轻人,没有基础疾病的也有。但是老年人一旦病危,死亡率确实会高一些,因为肺炎再加上原来的高血压、糖尿病等等,更加不好治。
对于这个疾病是如何发展的,其中的规律我们还搞不清,很多病人病情发展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与SARS和禽流感的病人相比,就我的个人经验来说,新冠肺炎重症的患者救治难度更加大一些,因为它除了攻击病人的肺之外,还会侵犯其他器官。举个例子,我们在治疗一个病人的时候,本来他的氧饱和度和状态都非常好,我们下班走的时候人看上去蛮好的,人也清醒的。结果,第二天一交班,说这个病人晚上突然去世了,原因是这个病毒在侵犯病人肺的同时,也影响到了心肌。通俗地说,病人是因为病毒性心肌炎去世的。
在危重症病人的治疗上,我们还没有发现特效药。很多热门药物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的临床试验。康复者血浆中含有针对新冠病毒的抗体,输入病人体内是一种方法,从理论上讲是有效的,但是这一方法目前尚没有开展较大规模的临床研究。
《新民周刊》:新冠肺炎的传染特征,现在我们已经有一些了解了吗?
周新:这个传染病的传播途径,目前我们也还在调查中。我们发现,即使和确诊患者密切接触,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得病,这个不是绝对的。另外,就是这个病小孩得病的确实比较少,在整个确诊病人的规模里,数量不多,但原因是多方面的,现在讲不清。SARS、禽流感,或者说常见的流感,小孩和成人的发病率是差不多的,那么是不是小孩身上会有一种抗体能够对抗这个病毒,目前还不清楚。
我们还发现,新冠肺炎的病人的核酸检测从阳性转阴性的时间,一般是2-3周,所以目前对病人观察隔离14天还是有道理的。如果要生病,那一定是在14天之内出现症状了,如果不生病,他就没有感染或者他自己就好了。
医护人员防护一直放在最重要位置
《新民周刊》:在武汉工作期间,一开始,医护人员压力如何?
周新:刚开始我们来了武汉以后,每天是礼拜几都搞不清楚了。天天上班,没有休息,人家把病人交给你了,你不去怎么行呢?而且金银潭医院也不止我们上海的医疗队,大家一起工作,状态还是可以的。
一开始因为环境啊、工作流程啊都比较陌生,还是磨合了几天。举个例子,这里的病房是临时改建的,把原来的普通病房改建为临时的重症监护病房,一开始可以说是要什么没什么,花了一段时间才熟悉,但现在大家已经习惯了。
跟医生相比,我们的护士更加辛苦。因为病房里没有护工,所以除了要帮病人打针、发药,还要喂他吃饭,帮他监控呼吸机,处理大小便,翻身啊什么的,连打扫卫生都是护士来。而且生病的人容易情绪不好,有的病人还会把面罩不时拿掉,我们护士还要做心理工作,安抚他,工作非常辛苦。
《新民周刊》:一些新闻报道显示武汉医护人员感染的情况比较严重,我们在控制院感方面有哪些措施?
周新:武汉的医护人员感染应该是早期的情况,因为当时大家对于疫情的研判是有限的人传人,医生在问诊的时候没有做好防护措施,所以导致了感染。防护工作跟上后,院感的问题就得到了控制。
上海医疗队很重视这个问题,我们首先要保护好自己,才能够去救人家,如果你保护不了自己,那反而是害了人家,对吧?所以我们现在还没有人被感染。早期刚上夜班的时候,不能开空调,工作一晚上很冷,有一些队员感冒了,有点低烧,很紧张,后来用点感冒药就好了,做了核酸检测和CT,虚惊一场。
《新民周刊》:您是第一批赶赴武汉的呼吸专家,也是医疗队里年纪最大的一位,您报名时是怎么想的?
周新:我们上海是全国第一批赶到武汉的医疗队,我没时间多想,这是一个呼吸道的传染病,我本身就是呼吸科的医生,我理所当然要参加这个医疗队。
我以前也参与过大的流行病防治工作,SARS的时候我去的是上海公共卫生临床中心,禽流感的时候我也参与了,所以对于我来讲,一点都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