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后的志愿选择
一场谁都没能预料到的新冠疫情,打破了很多学子毕业或升学的节奏。有人已经做好出国留学的一切准备,如今却只能在家等待;有人付出努力通过了国内考研笔试,却迟迟等不来复试时间。“往年都是3月上旬出考研复试通知,3月中下旬进行复试面试,结果今年愣是5月才复试。我在家多准备了两个月,未来的不确定性变得更多,心情反而更复杂了。”今年大四的传播学学生小乐(化名)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道出了很多学子的心声。
不过,意外突然降临,未免都是坏事。疫情使得很多事情无奈推迟,也赋予人们更多难得慢下来的时光。这段难能可贵的时间,让不少年轻学子得以重新思考学与业的相关决定。同样,声势浩大的抗疫过程,也使得教育界开始审视人才培养:未来一旦有重大社会公共卫生事件到来,我们究竟需要哪些领域的人才?
冷门专业或趋热
抗击新冠疫情面前,当公众探讨那些未来可能引起人们更多关注的专业时,医学领域居首。
今年2月,中国科学院院士、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院长陈国强曾撰文指出:“在新冠肺炎疫情中,流行病学专业队伍的短缺,疫情早期临床医务人员防护意识和能力不足带来的严重伤亡,充分暴露了我国医学教育的缺乏系统性安排,在预防和应对公共卫生危机中存在明显短板。”在陈院士看来,战疫之际,我们医护人员表现极为出色。但是,在疫情这把冷酷的尺子衡量下,无论是医学研究还是医疗实践,仍然需要加强。
这场疫情的突然来袭,是对我国医学教育供给水平和支撑能力的一次“大考”、“严考”。从“危”与“机”的辩证角度看,亦不失为一个倒逼医学教育改革发展的有利契机。以此为节点,专业人士开始从医学内不同研究方向寻找目前人才培养与学科建设上存在的不足。
北京中医药大学党委书记谷晓红认为,一方面,过去几个月内,面对新冠患者,中西医同道只求最快、最好解除患者的病痛,优势互补,协同救治;另一方面,目前在我国医学院校,学科、课程之间还存在明显边界,缺乏有效的交叉融合。对于中西医来说,由于思维方式不同,学科体系也并不完全相通,仍然存在壁垒。对此,谷晓红指出,不论中医还是西医,目标和宗旨是一致的,都是为了人类健康。医学发展的方向应该是不分中西的“未来医学”。
除了中西医之间人才培养存在壁垒,医学内部的均衡发展也再次被专业人士提及。陈国强院士认为,由于公共卫生体系建设投入过低,公卫人员待遇未能得到有效保障,社会地位偏低,导致公共卫生学科发展明显弱化,也与临床医学脱节。而这一现象造成的后果是,报考预防医学专业的学生,往往高考分数远低于临床医学专业,成为冷门专业。但经此一疫,公卫等学科将有可能转热。
另外,人工智能相关专业同样迎来了加速发展。智慧物流、智能机器人、智慧诊疗……疫情之下,人工智能的相关应用开启了“加速键”。百度、小米、京东、云知声等一系列企业,将人工智能技术辐射到辅助诊断、发热检测、无人服务、信息采集、企业线上化转型等领域,为疫情防控提供“科技智慧”。以医院为例,据不完全统计,已有20余款人工智能系统应用在武汉等抗疫一线以及全国数百家医院,服务人群包括疑似病例和确诊病例达到数十万人次。
此前,工业和信息化部信息技术发展司司长谢少锋表示,疫情期间人工智能技术得到了有效运用,其在疫情监测、疾病诊断、药物研发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从人流密集处的人工智能测温系统,到无接触快递机器人,这些人工智能的运用,一定程度地降低了人群感染风险,缓解了人力资源的紧缺,大幅提高了人类日常抗疫的效率。
然而,人工智能作为新兴学科,在各高校的建设还很初步,说不上热门。随着疫情后这一专业技术得到更广泛的社会运用,相关专业人才的需求亦变得愈发明显,或许今后会被更多学子看重。
这场抗疫之战让人看到医学与人工智能等专业中存在巨大发展空间,也彰显了广大学子在未来专业选择上的新动态。“一般来说,社会重大事件发生后,会对原本社会运作的基本形态产生一定影响。而这种影响也会渗透到人类的选择。很多人从那些原本不被人所熟知的专业中看到了契机与挑战。新冠疫情发生后,医学领域就是典型。”同济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副教授张端鸿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表示。
可以预见的是,未来几年内医学与人工智能等专业势必成为“热门”专业。但张端鸿也指出,“热门”始终在变动。“计算机专业在高校开办初期一度非常热门,而随着社会各行各业都开始接触信息化,它的门槛相应变低,也就不那么热门了。”张端鸿说道。
学校或考生切忌“一哄而上”
不久前,教育部发布了今年扩大硕士研究生和专升本规模的政策。其中,研究生扩招重点投向临床医学、公共卫生、集成电路、人工智能等专业,并且以培养高层次的专业应用型人才为主。
国家政策的最新动向,与抗疫的社会现实形成了呼应。在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看来,上述政策对于洞察今年高考招生计划的变化,具有重要参考意义。“从国家的政策导向看,今年高考招生中,临床医学、预防医学、应急管理、人工智能等专业可能会新增招生计划,进而会影响学生的志愿选择。专升本的计划增量将投向职教本科和应用型本科,向预防医学、应急管理、养老服务管理、电子商务等专业倾斜。”熊丙奇说道。
在接受《新民周刊》记者采访时,熊丙奇指出,虽然现实引领了高校招生新动向,但不论是高校新增专业,还是考生调整选择,仍然切忌“一哄而上”,这一点始终不能改变。至于学子们如何更好地选择,熊丙奇说道:“一要考虑本人的专业和职业兴趣;二要考虑国家和社会对这一行业人才的需求与人才培养供给情况,应把专业选择与社会的发展需求紧密结合起来;三要考虑高校的办学定位与特色,同一专业在不同学校的办学质量和特色均不同,要深入了解一所学校的具体办学情况,在此基础上进行理性选择。”
除了上述在抗疫过程中最为突出的专业,即将成为复旦大学新闻学院一名专业硕士的小乐也表示,见证过疫情时期主流媒体的表现,让他看到了未来学业规划中努力的方向。“常常看到一种论调,认为新闻‘无学’。我觉得,这话只说对了一半。毫无疑问,各领域专业知识当然重要,但并非每个专业性人才都能很好地表达和传播自己的知识。”小乐对《新民周刊》说道。“我非常佩服张文宏医生。现在他在媒体上已经成了‘网红’。一方面,他专业知识过硬,是好医生;另一方面,从新闻专业看,他作为传播者,效果也很好。他深谙互联网时代的传播规律。”
风物长宜放眼量
“只注重眼前,不考虑长远。”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熊丙奇表示这一点是当前很多学生和家长未能理性选择专业最主要的缘由。“某些学生觉得基础性学科的学习比较累,天天待在学校实验室忙活,又不能一直出成绩。此外,部分家长也认为,基础性学科毕业后就业困难,远没有他们眼中那些‘热门’专业光鲜亮丽。”
打好知识基础,对于如今的本科教育愈发重要。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研究员陈云霁曾称,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国没有任何高校开设智能计算系统相关的课程。如果不给学生任何的此方面基础教育,反而指望他们毕业以后在工作中自己摸索成长为这方面的大师,显然是不现实的。
这一点在熊丙奇看来,是部分学校在过去没能认真考量人才培养的规律。“现在很多人将经管类专业视作‘热门’专业,但实际上有些学生经过大学四年,还是没有一点管理方面的实操经验。这样的学生,毕业了去社会上也很难找到自己的定位。如果指望仅靠大学四年经管专业学习,就让学生成为这方面的人才,明显不现实。”熊丙奇对《新民周刊》说道。作为对照来看,美国和欧洲院校的经管培养体系较为成熟。学生大多在本科致力于基础性学科,而到研究生阶段,再将经管作为提升竞争力的一项技能。
当然,熊丙奇也坦言,上述现象的背后,有些现实因素也无法忽视。比如学校现在往往有一些自己的“热门”专业,这是他们每年在招生过程中的核心竞争力。一旦把这些专业停办,或是停招本科生,那么整个学校在招生“市场”上的竞争力可能就此受到影响。
此外,学生如果从小缺乏职业生涯规划的意识,也会在高考等重大选择面前盲目倾向“热门”专业。从人的发展规律来看,未成年时期的兴趣会对未来产生影响,但现在很多学子直到高三下学期,才匆忙规划。哪怕经过多方咨询,得到的建议往往“重大学而轻专业”。 在熊丙奇看来,倘若学生与家长对于专业选择缺乏长远规划,结果便是人才培养和社会需求之间存在一定脱节、失衡。
这种失衡还在于社会对于专业人才的使用没能建立长效机制。“经历了新冠疫情,现在公众都知道传染科、疾控重要。但这种意识在教育界能维持多久,更应得到重视。比如,对疾控从业人员而言,疫情来临时最主要的任务是追踪和消除疫情。那么等到这次新冠疫情完全消失后,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是否所有人都会一直坚守在这些岗位上?这一切,都影响着未来学子对该专业的态度。”熊丙奇对《新民周刊》说道。
诸如新冠疫情这般重大社会事件的发生,目前已开始令高校调整自己的人才培养、专业设置。那么,大学究竟应当主动引领社会的人才导向,还是由社会现实来决定专业规划?在张端鸿看来,这二者并非是二元对立的关系。“无论是引领或者顺应社会发展,大学都应去实践。从历史发展来看,作为高等教育机构,人类很多新思想、新发现都来源于大学。虽然大学不是新事物,但大学里面的学者能够敏锐地观察到社会发展的潜在方向,这便是它的引领作用。这种引领不止于技术,更在于对社会思潮的引领。不过,目前大学某些专业学科的设置,普遍存在滞后的问题。现在社会更新非常快,这令大学难免会经历人才跟不上社会需要的阵痛。这一现实矛盾,要求大学去顺应社会,找寻新方向。具体到学科建设,要主动和业界去互动交流,不断更新自我,符合社会动态发展。目前,国内高校在这一块相对薄弱,还有很大进步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