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蜀水润豪情
长江从青藏高原呼啸而下,进入川渝,庞大的水系造就了天府之国,也孕育了民众的豪情。熠熠闪光的,不仅是这条水道的黄金价值,更是这块土地留给人们的隽永回忆。
大江孕育巴蜀
如今,慕名前往四川九寨沟游览的旅客,若从黄龙机场驱车赶往景点,会在途中看到一处显眼的标识“岷江源”。岷江从阿坝州的雪山脚下开始,一路奔腾南下,流经成都平原,滋润孕育出灿烂的文明。
在中国古代的千百年间,岷江曾被认为是长江的正源。例如在三国时期的地图上,成都旁边的这条大河就被标注为“江水”,这正是古时长江的专有称呼;当时人们认为蜀汉的都城与东吴的都城南京分别占据长江的一头一尾。岷江确实是长江在上游的最大最长的支流,它对于蜀文明的形成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正如长江干流对整个巴蜀文明的滋养一样。无怪乎在认识水平有限的时代,它直接“取代”了长江。
岷江再往南去,在乐山接纳青衣江,两条江河也造就这里的佛教、道教文化,屹立江边的乐山大佛、不远的峨眉山举世闻名。岷江到了宜宾与金沙江汇合,从这里开始的大江才在狭义上被叫作“长江”,此处也有“长江零公里”之称。长江从此曲曲折折东去,又孕育了蜀地东部的巴文明。巴与蜀,地缘相接,文化相似,重要的根源来自“共饮一江水”。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李白诗篇里感叹的“蜀文明起源”问题,在三星堆文明遗存于20世纪30年代开始逐渐被发掘出土后,或许更清楚了一些。瞪大了眼睛的人面雕像、高大的神木、活灵活现的鸟儿,这些技艺高超、工序复杂的青铜器,只在这附近被发现,它们距今大约5000-3000年前,因而被认为是古蜀文明的典型代表。
但古蜀文明并不是一个孤立的文明。考古学家发现,三星堆的筑城方式同郑州商城及黄陂盘龙城的筑城方法非常相似,在中原地区,这种筑城法最迟至东周时期已经消失。可以推测,这种方式是由中原传来成都平原的。这种文化的传播,从三星堆的青铜铸造技术和玉石工艺也可以看出来,它是中原夏商文化与蜀文化交流融会、互补互融的产物;蜀人在接受中原文化时,也创造出新的有特色的文化。
根据以上种种证据,当今考古学界的主流意见认为:三星堆文明是中原夏人的一支,经过现在的长江三峡地区向西迁入成都平原、征服当地土著后形成的;随着中原人同时西迁的,还有三峡地区的土著民族,也就是巴文明地区的人群。数千年前,黄河流域的人们就这样进入长江流域,并沿着长江、带上沿江的同胞,溯流而上,在上游地区繁衍发展,结出灿烂的巴蜀文明之花。战国时代,秦国征服巴、蜀,将两者连成一片,巴蜀在后来成为七国统一后的秦朝的一部分,巴蜀文明开始完全融入华夏文明,如同上游与长江整体的不可分割。
“天府”源于何处
代表四川的“蜀”字,在甲骨文里就是长着大眼睛的虫子的形象,这条虫子可不简单,它就是桑蚕。长江上游流域丰沛的灌溉资源,让蜀地很早就成为桑蚕养殖和蚕丝纺织发达之处,是中国丝绸文化的发祥地之一。
蚕丝经过纺织染色,成为对称纹样、四方连续、色调鲜艳、对比性强的多彩织锦,因产地得名“蜀锦”,兴于春秋战国而盛于汉唐,与南京的云锦、苏州的宋锦、广西的壮锦一起,并称为中国的四大名锦。
《释名》有云:“锦,金也,作之用功重,其价如金,故其制字从帛与金也。”蜀锦原材料为天然蚕丝,比较珍贵,而其生产工艺繁琐,生产效率低,在当时有“寸锦寸金”之称,并不夸张。三国蜀汉的丞相诸葛亮把蚕桑生产放在重要位置,蜀锦在当时不仅是对外贸易的商品,也是军费开支的重要来源。《太平御览》引《诸葛亮集》写道:”今民贫国虚,决敌之资唯仰锦耳。”蜀汉一边与曹魏和东吴作战,一边又靠与两国的蜀锦贸易获取军费。
蜀汉在成都设置管理蜀锦的“锦官”,因此成都有了别名“锦官城”,当地的许多地名也开始与“锦”有关。
环绕成都的南河又被称为锦江。“濯锦江边两岸花,春风吹浪正淘沙。女郎剪下鸳鸯锦,将向中流匹晚霞。”唐代诗人刘禹锡的描写,正是写的成都的锦江边的景色:夕阳西下,晚霞当空,江水中的蜀锦与倒映在江水中晚霞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幅长卷在江中缓缓展开。
蜀锦也催生了蜀地的“丝绸之路”,它的起点是成都,终点是印度。《史记》记载:汉代出使西域的张骞曾在印度发现一种中国物产蜀布。皇帝得知此事后,便下令将这条隐匿于民间的商道在大山中开凿连通,使其成为官修的通商之路。
蜀锦出川主要有三条线路,其中的东线自成都至重庆,顺长江而下通往湖北及长江中下游地区。来自长江滋养的文明成果,再沿着这条黄金水道,传播到更广泛的地区。
四川出好酒。在中国西南的地图上,把四川的泸州、宜宾和贵州的仁怀三个点连接起来形成的三角地带,被联合国教科文及粮农组织誉为“在地球同纬度上最适合酿造优质纯正蒸馏白酒的地区”,正是位于长江、岷江、赤水河流域。
巴蜀能成为佳酿集中产地,与长江关系密切。
水源乃酒之血脉。四川酿酒核心地区位于长江上游、岷江流经地区,全境有大小河流1400余条,水资源居全国前列。同时,这里地形多样,山地、丘陵、平原和高原都有分布,特殊的地质构造导致地下水非常丰富,且水质纯净;高原上的冰雪融水每年经过河流流经四川各处,酿酒时采用的水就是无污染的天然纯净水。天然纯净水中含有许多矿物质,即使用同样的原材料、酿造方法,在其他地区酿出的酒的风味仍然不能与此处相比。
岷江等长江众多支流的灌溉让四川成为天府之国,此处盛产优质的水稻、小麦、玉米、高粱等粮食作物,这正是酿制高端白酒的必要原料。优质的粮食赋予酒浓郁香味、入口回甘。
在川渝地区,往往是江河汇入长江之地,成为出产好酒的重镇。四川的宜宾、泸州,重庆的江津,皆是如此。
如波涛般豪迈
一方水土造就一方人。巴蜀民众之性情,正如大江滚滚东去的波涛,豪迈坚定,一往无前。
1911年5月9日,清政府为了向四国银行团借款用来镇压革命,宣布“铁路国有”,将已归商办的川汉、粤汉铁路收归国有。四川修筑铁路的股东,不仅来自绅士、商人、地主,还有农民,而且农民购买的股份占很大比例。四川、湖南、湖北、广东的人民行动起来反抗,保路运动很快发展成为声势浩大的武装起义。其中,同盟会会员发动武装起义,建立了四川自贡荣县军政府,这是在武昌起义之前建立起来的第一个资产阶级地方革命政权。这次保路运动,被称为武昌起义的先声。
抗战爆发后,先后有总计30万川军与300万壮丁奔赴前线,与侵略者拼死抗争。“七七事变”后,四川安县(今北川县)的青年教师王建堂满腔愤懑,主动请缨上战场。很快,在他的号召下,一百多名志同道合的热血青年汇聚到一起,组成“川西青年请缨杀敌队”,他被推举为队长。
1937年深秋,安县出川抗战欢送大会在雨中开始,天气寒冷挡不住纷纷赶来的乡民。欢送大会上,安县县长成云章展示了一面大旗,旗的正中写着一个苍劲有力的“死”字,其余文字写着:“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分上尽忠!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这是王建堂年迈的父亲写下,交给他的。
王建堂从军后,被编入二十九集团军四十四军,担任过副官、参谋和副营长。他在前线作战七年,两次受到国民政府国防部的嘉奖,受过三次伤,每次都是用“死”字旗包裹伤口,然后把沾满鲜血的旗子收好。他说:这是活着回去后对老父亲最好的交代。这面“死”字旗代表的精神,又何尝不是川人对共饮一江水的全国同胞最好的交代?
嘉陵江与长江交汇处的重庆,是抗战时中国坚不可摧的战时首都。1940年5月9日,国民政府决定重庆为“永远陪都”,当时的公文称:“重庆为战时首都,成为军事政治经济文化之枢纽者,三载于兹;且今后抗战胜利,亦必预计其为西南建设之中心,并得在历史上成为千秋万世永值纪念之名城。”
2008与2013,汶川与芦山两次地震撕裂了四川的大地,但无法摧毁这里的人民坚强乐观的内心。在地震废墟中,老乡仍然把紧缺的食物分给前去采访的记者。如今,震后重建的一座座新城里,随时飘荡他们豪爽的笑声。
这就是长江的川渝,它随时让你铭记的,是巴山夜雨、望帝春心。(记者 王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