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协委员: 在封控期间兼职做骑手……
口述 | 邵楠
记者 | 吴雪
首发日期:2022年4月19日
记者手记:5月15日,邵楠正式从骑手的岗位上“下岗”,那一天开始,街道上的外卖人员越来越多,药店配送压力减少。之前,邵楠提交了《关于改善快递小哥管理工作的建议》的提案,得到了上海市商务委高度重视,针对积极解决快递小哥住宿等困难,提出了一系列措施。比如推进“小哥驿站”建设,做好住宿资源协调对接,以及启动配送寄递人员“电子通行证”。
6月1日上海宣布恢复常态化管理,两个月封控,邵楠即将走出“物理”的门,接下来还要走出那道“心中的门”,走在人潮汹涌的都市,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昨天,有一篇“骑手睡桥洞”的视频刷屏了,说心里话,我看后很感动。因为镜头里面的场景,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在我做骑手的半个月时间里,我会有意拉着几个骑手聊天。我询问过他们吃住的情况,知道一些真实的故事。
在介绍我自己之前,我更想先分享两个故事给大家听。
第一故事来自与我一样身份的骑手。
有一次,等药间歇,一个骑手比较健谈,我问:你也在武宁路桥洞住吗?他回:不是,我在北新泾的桥洞。小哥说,自己可以回到租住的小区,但他选择不回,给出的理由是:我这人喜欢热闹,愿意和大家凑在一起。骑手小哥分享了睡桥洞的日常:七八个人在冰冷的地面上打地铺,大家自带了锅做饭,因为常常到处接单、送单,知道哪里能买到菜和肉。吃的东西不愁,问题是没时间吃。
第二个故事来自我朋友黄先生与骑手的故事。
黄先生在上海封控期间居家照顾自己的老父亲,后来家里断粮了,黄先生约了一位骑手小哥买些葱,小哥很善良,也很尽责,跑了三个地方凑足一斤半的葱送了过去。葱的价格一斤45元,很贵,但不是小哥加的价,而是卖家本身就卖这个价,收到葱后,黄先生很感动,听说小哥住在桥洞,便打了500块跑腿费过去,嘱咐他买些被褥,让自己睡得暖一点,结果被婉拒:“跑腿费你已经给过了,这钱我不能拿。”推辞了好几次,这个钱,小哥始终都没收下。
这两件事,对我触动挺大的。有人指责,很多骑手加了很高的跑腿费,但据我观察,黑了心的骑手是极少数,大多数都是有良心的。
作为上海市政协委员、骑手群体中的一员,我不希望大家对这个群体的认知,夹杂着一些偏颇与戾气,多些关注,多点理解,我正在用无声化雨的行动,成为连接骑手与普通群众百姓的纽带,让社会变成一个和谐的有机整体。这才是我做骑手的真正意义。
一天吃一顿 晚上睡桥洞
我注册成为骑手,开始的理由很简单,就是送药。药品单价低,奖励也低。职业骑手偏好接金额高的单子,是人之常情,那么,剩下的单子谁来做,总要有人做。
在我看来,相比较买菜,吃药这事没有替代方案。疫情期间,大批药店关门,互联网医院资源挤兑,去医院配药也很难,更多药还得靠自己去买。特别是一些慢性病或基础疾病的药不能缺。但苦于整个上海运力紧缺,有的人买不到药,而有的人买到了药,也一直配送不到位。
我见过药房里,最夸张的一幕,在五六百平方米的药房里,一个药剂师一个人连续工作15天。药房的订单一排一排地堆积如山,有一次,我从进店到离开,15分钟过去了,那些客单价只有十几块钱的药品订单,一直没人取。
而有些药房今天开,明天关,零售窗口又没有全开,需求全部挤在了线上。即便现在有人手来支援,也是杯水车薪。但要说,我做骑手,能解决什么运力问题,不现实。我个人力量很有限,目前的配送范围基本在虹桥镇附近5公里内,电动车一次最远只能跑20公里。
我算了下,从3月31日到4月17日,我接单18天,总共只接了42单。而这些订单都是在下午和晚上完成送达的。
冒最大风险 仍不被理解
在上海这座城市,大多数骑手仍然保持着内心的善良与同理心。虽说骑手不太愿意做单价低的单子,但能接的也都会顺路接掉,药店里的单子更不是我一个人送的。
作为政协委员,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骑手,家里不缺菜,也不缺少关心和投喂。只是干了一点小事,不是什么“城市英雄”,只是一个普通的志愿者。我更关心的是,封控期间,有人关心过骑手的生存现状吗?有人理解骑手的处境,给予他们回馈与温暖,但更多时候,他们可能并不被大家理解。
有一次,一个治疗咳嗽的川贝枇杷膏的订单送到长宁,订单上的地址在一个很小的菜场,那里挂了个牌子。顾客打电话说,就在铁门后面,只见他从卷帘门里探出头,示意我用脚把箱子踢过来,别靠近,接着卷帘门慢慢升起。而类似的风险事件,我遇到过两次。难以想象,铁门背后的人正在经历怎样的煎熬。那一刻,我意识到,其实这个城市里,有很多人比你更难,而我还发现了更多的边缘群体。
就像快递小哥这个群体,他们不应该疫情期间成为热点,又在疫情过后,被忘记。做骑手这半个月,我写了一些社情民意提交了上去。面对这些拿命补给的骑手们,如何想办法让合格的运力回到工作岗位中,能否及时提供疫情地图提高运送效率,又是否能为他们提供日常生活保障的酒店,都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前几日傍晚,做骑手的间歇,我发了一条朋友圈:街上的人和车好像比前几天多了一点点。坐在小区门外椅子上歪头睡着的大白,穿梭来回的外卖小哥。坚守岗位的警察叔叔,搬运补充抗疫物资的街道工作人员,还有送药的我。这世界会好吗?你看见远处那道穿破乌云的霞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