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汽车开上公路,故事就开始了
站在如今落空空的长途汽车客运站,也许很难想象上世纪90年代这里一片喧闹的场面。曾几何时,长途汽车客运站也像现在的高铁站一样,人头攒动,大排长龙,来晚了,就会错过当天的班次。
上车看世界,下车谋幸福
在古早的影像里,我们却能重温到这样的画面——从乡下到城里的大巴上,满载着鸡鸭土产,在物流快递并不便捷的年代,这是农村对城市的馈赠;从小镇到城市的大巴上,也满载着寻求生计的人,当时代变得开放,更多人通过一个小小的汽车站,走向更大的世界。
多少时代的变迁、改革开放的图景,被定格在大巴上——1988年,潇湘电影制片厂出品的《风流小站》,讲述了湖南某小镇上一个国营客运站的兴衰——“小小运输公司”起初面临员工懈怠、效益低下的问题,经过改革经营,让“三湘牌大客车”的大车轮重新滚动起来,把更多人带出了小镇,去勾画自己的人生蓝图。那会儿的长途车,沿途也没有像今天那么设备齐全的休息站,到了不得不下车“放水”的时刻,司机就会吼一声:两边排开,男左女右!
上图:《风流小站》海报。
而著名演员黄渤第一次“触电”,拍摄的电视电影《上车走吧》(2000年),也讲了一个青岛人在北京干私营小巴的故事。当时的长途巴士,不管是不是私营,并不只有一种“买票上车”的方式,还有“沿途捡人”的,走在乡野的路边,挑着大包小包的人们,见到大巴驶过,可以扬手招停,先上车再补票——至于招停之后司机让不让你上车,很多时候就要看你担子里挑的是什么——有挑着小猪仔被乘客嫌臭的,也有挑螃蟹上车,螃蟹逃出来夹人的,为旅途增添不少别样的趣味。
和大巴车轮一起转动的,是人生的齿轮。
上图:《上车走吧》剧照。
人生也是一段公路
若要问长途汽车上携带过最离谱的行李是什么,本山大叔有发言权——在张杨导演的《落叶归根》(2007年)里,他饰演的农民工老赵,每天放工都和工友老刘一起喝酒,四年后的一天,老刘酒醉后再没醒来,老赵决心,遵照生前承诺,把老刘的遗体亲自背回老家,落叶归根——就这样,他带着老刘的尸体上了长途汽车……
可惜好景不长,尽管老赵极力掩盖尸体旅伴,郭德纲饰演的车匪一出现,还是把他打回了原型。后半程,老赵被赶下长途汽车,辗转腾挪,几乎试遍了所有的交通工具——皮卡、私家车、人力车、翻斗车……甚至是轮胎、水泥管,到最后,不得不开动11路电车,继续这段从深圳工地到重庆山区的漫长旅程。
从电影类型来说,这一类涉及长途漫游的片子都属于一个大类:“公路片”。电影是流动的,巴士也是。长途漫漫,既是时间的流动,也是空间的转移。公路片的魅力就在于,当电影抵达尾声时,沿途经历的一切,都会改变人心的某一部分,让心理和身体一起,抵达一个全新的地界。就像《落叶归根》里的老赵,沿途遇见过为情所困的皮卡司机,遇见过卖血让儿子上大学的捡破烂女子,遇见过斩客的小饭馆和假币,遇见过自己给自己提前办葬礼的老头,终于抵达山城,却发现老刘的家里人早已不在原处,此地只剩一片拆迁的废墟与一块寻父启事……始知世情万千,时代多变,唯有人心的善意与恶博弈,永恒不变。
周渔的火车,开往春天的地铁,老赵的长途车皮卡车翻斗车,交通工具的意义从来不只是交通工具,它们穿越时空,由此及彼,有时把人带往幸福终点站,有时让人驶入温柔的良夜。人生也是一段公路,只有上路,才慢慢看清前途。
上图:《落叶归根》海报。
有狭路相逢,也有萍水相逢
《落叶归根》里的车匪路霸并非杜撰,在上世纪90年代真的存在。那个年代坐长途汽车有一件刚需用品——带兜内裤。内裤防盗好使,防抢却难。《落叶归根》里的车匪就自备破解工具——金属探测器。藏到内衣里的金戒指也得乖乖托出。
电视电影《滚动的钢蛋》(2019年)里,河南农村的傻子钢蛋去城里找他爷要十万块钱,是爷答应捐给村里建小学的。为了安全,他也带了另一件道具:假枪。没想到一上车就碰见两路劫匪,还真靠假枪震慑了一把,一时间车上一贼二警,闹得全车乘客都蒙圈:到底谁是真匪,谁是假警?这《疯狂的石头》一般的黑色幽默,让人管窥车匪路霸曾经的猖獗。
说起来,长途巴士因为它天然的封闭环境、较长时间内都处在单一空间,因此也常常成为一种另类的“一室囚”类型片的理想场合,常被用来拍摄犯罪题材。伍仕贤导演的短片《车四十四》(2001年),讲述了一个洞见人性的故事:女司机开着44号长途汽车,路遇抢劫,被拖下车劫色,全车乘客只有一个年轻小伙下车施救,却因为势单力薄失败,大腿还被扎了一刀。女司机嘴角带着血痕、一瘸一拐回到车上后,用复杂的眼神看向全车乘客,沉默不语,发动了汽车。受伤的小伙追上来想上车,却被女司机轰下车,还把他的行李也扔了下去。小伙疑惑不解,拖着伤腿徒步了一段时间后,他突然发现前方出现很多警车——原来女司机发车后,就带着全车乘客一起直奔悬崖而去,酿成无人生还的惨剧。
长途巴士也是一个盛产安乐椅侦探的地方。上世纪90年代的日剧《古畑任三郎》中,刑警古畑坐上前往纽约的夜行巴士,在巴士上邂逅了铃木保奈美饰演的神秘女子。女子自称前几年“我有一个朋友杀了人却没有受到法律制裁”,把案件通过口述的方式还原给古畑,让他推理事情的来龙去脉。古畑当然也不负众望,到曙色微明时,已将犯罪手法全盘道出。萍水相逢的女子留下一个凄惨的微笑,走下巴士,混入四散的乘客,从此消失在人海。
而今的长途巴士与当年相比,有许多变化,但旅行中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撰稿|不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