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滑雪更“疯狂”
这段时间,除了勇闯哈尔滨的南方“小土豆”外,朋友圈还被滑雪的南方人刷屏。
“你看,就算是工作日上午九点,南方的雪场也可以是这样的。”上海白领赵蕊(化名)向《新民周刊》展示了一张朋友圈的照片。好家伙,真有点“人人争当谷爱凌”的架势。
曾经,冰雪运动“不出山海关”;现在,自北京冬奥会申办成功以来,随着冰雪运动“南展西扩东进”战略的扎实推动,大江南北,一座座滑雪场、滑冰馆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冰雪运动已向真正的“全民运动”迈进。
据《中国冰雪旅游消费大数据报告(2022)》显示,2021—2022冰雪季,冰雪旅游客源城市TOP10分别是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杭州、成都、武汉、南京、重庆、天津,其中有着8个南方城市。
在小红书上,南方滑雪相关笔记超10万篇。从过去眼巴巴看北方人滑雪晒装备、晒照片到现在亲身体验滑雪、安利雪场和五花八门的滑雪装备、激情分享滑雪教学视频……
南方人究竟有多爱冰雪?南方的冰雪产业到底又有多“热”?
上图:去年底,SPADERS在通化万峰举办开板活动,有超过1500人参加。
要不是没假,恨不得天天在雪上
“我明天早上6点的飞机飞日本,今晚就准备在这里住一晚,这样还能多睡一会儿。”赵蕊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已经是深夜11点多,当晚10点才下班到家的她拿上行李和雪具就来到了位于浦东川沙的某个浴场。刚刚过去的元旦假期,她和几个朋友是在北海道的雪场度过的。
今年40岁的赵蕊与冰雪结缘于2013年12月。当时,中国第一家度假型滑雪场万达长白山国际度假区才开业一年多。已经滑过两三次雪的同事邀请她一起去玩。
高中打过篮球,上班后又经常打乒乓球的赵蕊自认为还是有一定的运动细胞,加上乐于尝试新项目,尽管当时自己完全是个小白,还是欣然接受了同事的邀请。
没想到就是这第一次的尝试,让她对滑雪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同事的教导下,我上手还蛮快的,那一次就已经学会了双板的‘半犁式’。”赵蕊告诉记者,双板入门动作的进阶为犁式、犁式转弯、半犁式、平行式,“当你学会了基础的平行式,双板差不多就算是入门了”。
除了天赋外,最让赵蕊着迷的是,滑雪可以一边欣赏风景,一边享受速度带来的刺激感。
于是第二年4月,当时美国签证没过期的赵蕊在网上查了攻略后,就迫不及待地只身前往了美国的滑雪胜地阿拉斯加。来到雪场,当地浓厚的滑雪氛围就深深感染了赵蕊,“滑雪对于当地人来说就是一种普通的休闲娱乐活动,举家来滑的人非常多”。
仅凭网上的视频,没有请教练的赵蕊通过5天的练习就学会了平行式。这更让她觉得那次美国之行的体验“相当好”。
由于当年国内的冰雪运动还未普及,尤其在南方,滑雪的人更少。回国后,想要接受更专业指导的赵蕊,试着在微信搜索“滑雪”,就这样找到了一些滑雪俱乐部。通过参加俱乐部组织的讲座,她慢慢有了自己的滑雪圈子,“其实,你会发现当年在上海滑雪的就是那些人,大家很容易就聚在了一起”。
如今,国内对冰雪的普及已赶上欧美,赵蕊也已成长为资深的滑雪爱好者,以及一名通过ISIA(国际滑雪指导员联盟)旗下的国际滑雪教练认证的兼职滑雪教练。两三年前,她还获得过某全国业余联赛竞速赛的冠军。
“因为会给俱乐部做一些行程规划或做领队、教练,很多时候我出去滑雪的费用是由俱乐部买单的。”赵蕊表示,每年雪季,除了周末会去北方之外,她一般会安排两三次日本和两次欧美的滑雪行程,“夏天可以选择南方的室内滑雪场,有预算和假期的话也可以去新西兰滑”。
虽然目前国内的雪场越来越多,硬件条件并不比国外差,但在软件服务和配套资源上,赵蕊直言,仍然存在一定的差距。如果出国,日本会是一个性价比最高的选择,可以滑雪的城市很多。
赵蕊这次6天5晚的行程,不含机票和雪票是6500元(包括当地的交通和住宿)。她进一步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当地雪票大概在近400元/天,如果请一个会中文的教练费用大概是半天1500—3000元,租装备的话300元左右/天。“当然,像滑雪服、头盔、手套、滑雪板等装备都是丰俭由人,便宜的几百块,贵的四五位数都有。”赵蕊建议新人一开始不用买太贵的装备,如果不介意的话,完全可以在网上淘一些二手的。
在赵蕊看来,南方人滑雪的一大特点就是爱组团。除了阿拉斯加那次,她再也没有一个人出去过,“肯定是人多好玩啊!大家还能互相拍拍视频,晚上一起吃饭聊天”。
据2022年央视财经《中国美好生活大调查》联合数字100进行的关于冰雪运动的线上调查显示,有将近六成人呼朋唤友一起去冰雪世界里放飞自我,有近四分之一的人常和自己的另一半享受冰雪世界的浪漫,一个人滑雪的比例只有3.4%。
目前,赵蕊一年平均在雪天数大概有30天。在她看来,除非是老师有寒暑假,这个天数对于上班族来说已经是“极限”了,“要不是没假,我也恨不得天天在雪上”。
上图:今年1月赵蕊在吉林北大湖滑雪。
南方人对雪才是“真爱”
“以前可能确实北方的滑雪爱好者相对来说比南方多一点,但现在就不一定了。”SPADERS黑桃户外俱乐部(以下简称“SPADERS”)创始人月月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正带团在日本新潟县的妙高。据她观察,如今的南方滑雪市场反而整体要比北方好,首先南方市场更有消费能力,其次对于南方人群来说,受地理因素影响,他们对于雪的接触不多,对冰雪世界充满新鲜感,反而更愿意去尝试。
作为上海较大型的滑雪俱乐部之一,仅今年元旦假期,SPADERS就发了三个地区的日本团,人数超过250人。
相关调查数据也印证了这一点——根据2022年1月发布的《“带动三亿人参与冰雪运动”统计调查报告》显示,南方参与冰雪运动的人群达1.61亿人,与北方参与冰雪运动的1.86亿人相差不大。如果再考虑到其地理因素所造成的环境差异和这两年南方冰雪市场的发展情况,便能够更清晰地感受到南方人群对于冰雪运动的热情。
90后的月月其实就是东北人,初中时才跟随父母到了杭州,现在定居上海。“不是每个东北小孩都喜欢滑雪的。”直到2016年,月月才在绍兴乔波室内滑雪场滑了人生第一次雪。“没错,一个东北人在南方学会了滑雪。”接触滑雪后,她发现,滑雪的乐趣并非只是运动本身带来的多巴胺,和朋友们一起度过的欢愉时光更加珍贵。
在雪道上的时间长了,滑雪这一她口中的“白毒”逐渐成了月月身上挥之不去的印记。随后,短短2年,她就拿到了英国BASI滑雪协会的SNOWBOARD一级教练证书,并在一些滑雪比赛中取得过不错的名次。
“那个时候还没有太多滑雪俱乐部,就我们十几个比较要好的朋友经常一起出去滑。久而久之,身边想要加入的小伙伴越来越多,但他们都比较‘小白’。”为了能带上更多对滑雪感兴趣的新人,并给予他们更科学的指导,包括安全知识等,月月和朋友们开始组建起一个滑雪的社群,“最早先是拉了一个微信群”。
而这就是SPADERS的雏形。随着社群规模的壮大,2018年,俱乐部正式成立并开始商业化,不仅成立了滑雪学校,还在全国开设了SPADERS品牌的雪具店,仅上海就有4家门店。
据《2023中国冰雪产业发展报告》显示,中国冰雪运动产值“2025年1万亿元”的目标即将变为现实,预计到2030年,中国全部建成且投入运营的室内滑雪场将达到60家,总人次达1200万;同时,以冰雪观光休闲为主、滑雪度假兴起的发展模式正在成为当前中国冰雪旅游发展的主要模式。
“我们现在每年发出去的外滑团,不包括室内雪场,就有30多个,都是以滑雪加旅游为主。因为现在早就不像以前都是那种滑雪的‘纯小白’了,越来越多人有了一定的滑雪基础。我们主要就安排当地的交通和食宿,再来帮大家分分组,至于每天是要滑雪,还是观光都由他们自己决定。”月月表示,SPADERS在国内外有70多位合作的滑雪教练,他们都具备国际认证的教练资质。
针对新手,俱乐部每周末都会发江浙沪周边的室内滑雪团,让新人先学习滑雪技术。“每个周末都能有150人,可以说是周周爆满。”月月告诉记者,国内的冰雪经济真的做起来了,最明显的增长是从北京冬奥会之后,“当时因为完全没有想到,我们的雪具店都被买空了”。
同时,因为国内兴建的各种室内外滑雪场,每年从10月开始,冰雪爱好者可以在室外一直滑到第二年的“五一”小长假。即使在夏天,国内也有很多室内滑雪场可以选择。
月月直言,滑雪确实需要一定的经济实力。因此,像出国的外滑团,人群年龄普遍集中在30岁—45岁之间;而像每年组织的“开板”和“封板”这种大型活动,因为价格比较优惠,报名的年轻人相对更多。
“我们去年底刚在通化万峰举办的开板活动就有超过1500人参加,更像是一个大party,宣告雪季的开始。”月月说。
从爱好到专业竞技
事实上,作为“北冰南展”东扩新进的桥头堡,上海缺少冰雪,但从不乏冰雪运动爱好者。
早在2002年,上海就建成了全国第一个室内滑雪场——位于闵行区的银七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也出现了国内第一批滑雪爱好者。彼时还是影视制片人的罗浩便是其中之一。
“2003年的非典疫情无形中加速了上海滑雪爱好者的产生,因为本来玩户外的人出不去,但这批人又是闲不住的,当时正好银七星刚营业不久,第一批玩雪的人基本上和玩户外的是同一批。”罗浩第一次尝试单板,正是2003年在银七星。彼时,他蹬着双板滑雪,换器材时看到一块雪板,脚要绑在上面,就试了一下,发觉难度要大很多,100多米的雪道,很少有人能做到一跤不摔滑到底。
被单板这种更自由更酷的滑雪方式吸引,罗浩希望能尽快提升水平。“那个时候国内没有专业的教学组织,所谓的专业技术仍掌握在专业运动队里,所以我们这些人要么就是上网学习,要么就是出国去学习。”因为想往专业上发展,罗浩从2007年起,每年都会去韩国滑雪;从2008年开始,他每年冬天又都会去阿尔卑斯山麓滑雪。
上图:罗浩担任北京冬奥会国内技术官。
罗浩清楚地记得,最早出国时在国外都碰不到几个中国人。最直观的感受是,每次在浦东机场托运雪具时,旁边的人都会好奇地猜测是古筝或高尔夫球具之类的,没什么人会往雪具上猜。但到了2010年左右,再在浦东机场飞日韩滑雪时,罗浩明显可以感受到托运雪具的人变多了,“雪具堆叠在那里形成的小山很明显”。更明显的人群增多,则是2015年北京冬奥会申办成功之后。
玩得熟练了,罗浩又去考取了英国BASI滑雪协会颁发的单双板教练证书。至于为什么选英国,他解释道,主要是英国和上海很像,当地没有较好的雪山资源,以室内滑雪场和旱雪为主,所以其教学内容比较适合上海,加上从儿童到青少年再到成人,该体系都有较为完善的模块。
2019年,静安区就率先成立了上海第一个以滑雪为专项的协会,致力于滑雪运动的普及与推广。一年后,协会又在市区两级体育局的指导支持下成立了第一支专业的青少年滑雪队,彼时也是全市唯一一支滑雪专业队伍。
罗浩受邀加入上海市静安区滑雪协会任教务长,带教小队员。“我们的招生范围面向全市有户籍或学籍的,7—14岁的青少年。”罗浩表示,在通过基础的8项体能测试、运动损伤风险排查,以及家族遗传病史筛查后,进行雪上培训考核,成为正式队员的人均会在静安少体校注册,拥有一个运动员的身份。
“一个运动员平均一年的在雪天数为70天,备赛期的更要达到90天之多。在不出国训练的前提下,一年的费用在12万—15万元。”罗浩介绍,协会现有200名注册的小运动员,协会为他们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因为他们平时还要上学,所以周末集中半天做基础体能和专项体能训练,小长假和暑假主要去哈尔滨,寒假则去张家口的雪场实操”。
自青少年滑雪队伍成立以来,静安区雪协通过引进国内外先进科学的训练技术、顶尖专业的教练资源等方式不断弥补非雪区冰雪训练的不足与弱势。经过多年的努力,罗浩本人完成了从爱好者到专业教练,以及北京冬奥会国内技术官的蜕变,静安的这支滑雪队伍也已多次在上海市乃至全国各项比赛中斩获佳绩。“我们还有多名运动员通过资格赛进入了即将举办的第十四届全国冬季运动会。”罗浩承认,这样的成绩远超预期,但既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如果将2000年左右开始滑雪的人口称之为“雪一代”,那么在后冬奥时代,这些参与滑雪运动的“雪二代”势必将为中国的滑雪市场和冰雪竞技项目带来长远的人口红利。记者|应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