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面

食面
  
  
苏子秋（北京，文艺女青年）
  
  
　　这面，真叫我垂涎三尺！碗里拼着均匀鲜亮的三文鱼片，仅仅是图片，我就能想得出那一碗沸面中，上下扑腾翻滚，油光闪亮的模样了。我将手指点向那图案上一碗宽宽厚厚的面条，张口欲买，谁知那面条竟明明白白要价五十多元。我心一揪，岂不是要被它光天化日地抢去我数日的生活费？我将手指一划，指在一碗二十元的面条上，这是“和珅面”里最便宜的面了。面上浮着几块不错的肥厚牛肉，还有数棵青菜，以及一张像我的钱包一样干瘪的西红柿笑脸。虽觉着它不及那些贵面好吃，但也足够勾醒我的馋虫了。
　　我点了面，看向店里，密压压地坐着一些穿戴华贵的高端人士，我这才知道，这“和珅面”果然是和珅为那些富人们留下来的一道土豪遗产。不过我想出土豪这个字眼时，觉得是不大对的，店里坐的男人们大衣宽阔，颇有绅士风度，女人们则涂着上好的口红，烫着最最时髦的发型。他们不是达官贵人，也会是有文化的社交名流。我想他们定不是跟我一样，专为吃面而来，他们看中的一定是和珅面中推崇的历史文化与情趣。从那墙上挂着的用朱砂撰写的“和珅”两个大字，我便可以略窥一二了。
　　我从过道上向里走去，一位坐在椅子上的先生似乎在我进门之时，就开始格外关注我了，他眉头微蹙，目光严峻，好似在责备我走路不够端庄，穿着不够高雅一般。我见了，心中颇是歉疚，便努力挺直了腰板迎合他们的口味，我知道自不能玷污了这面馆。
　　我的坐处在屋子中央，众人的目光焦点之中。坐定时，我将四周环视一遍，喧闹的人群不停聒噪着，我真是弄不懂，我已经尽力迎合了他们的标准，他们却为什么不配合这文化的韵味呢？因为他们都吃着烫面，拿着苹果呢！他们不吃苹果，却始终不肯让眼睛和手指离开苹果，他们的目光似真恨不得吃了那苹果呢！我本是怀着一个清净的心，来尝一尝历史上的和珅馈赠给我们的文化遗续，品一品古典的风味，这时的风情却叫他们无端地给败了。这叫我想起了陆文夫先生写的《吃喝之外》中的一段话，“人们在吃喝方面忽略了一桩十分重要的事情，他们只注意研究美酒佳肴，却忽略了吃喝时的那种境界，或称为环境、气氛、心情、处境等等。这种虚词不在酒菜之列，菜单上当然是找不到的，可是对于一个有文化的食客来讲，虚的却往往影响着实的，特别决定着对某种食品久远、美好的记忆。”
　　 “阿姨，你怎么不插卡？”一个穿着鲜亮的小男孩走到我的面前，指着那桌子中间的洞口大声询问。我正冥思出神，听这一问，抬起头来看他。我想起入门时服务生交给我的卡片，又望了望桌子上的洞口，恍然大悟。我佯装镇定，从口袋里掏出卡片，小心翼翼地插好。虽然我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但见那些绅士们的桌子上都插上了卡片，我也只好东施效颦。
　　小男孩走了，我的脸上却像被他煽了一记耳光。我发现我被这些高端的人排斥了，因为我没有玩“苹果“呀！我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的鄙夷之下，因为他们的秘密都藏在他们手中的苹果里，而我却没有地方放置我的目光，我的手指。我跟他们是这样的格格不入！
　　面在此时被送上来了，我提起筷子夹一口尝了，淡然无味。我将筷子在面中捣鼓，翻上来许多流油的鲜美大肉块，汤看上去也是那样美妙，我迫不及待持起勺子喝一口。那面汤里到底是放了多少作料，什么样的作料？才能让汤鲜亮得金光闪闪，而面却索然无味！
　　周围的食面客津津有味地夸赞和珅面的美味，而我却无法咽下第二口了。我终于理解了，这终究不过是一场文化的闹剧罢了，吃面的情趣在此刻烟消云散，笑话无处遁藏。我以最快的速度逃出这家面店，重新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我坐在车中赶回农村老家，街道两边一根根拔地而起的雪白电线杆向我身后飞驰而去，它们真像一条条粗壮的大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