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国祥
柏代华(上海,外企高管)
不久前闲聊时妹妹告诉我,韩国祥死了,你知道吗?胃癌还是肝癌吧。我心头一阵惊悸和悲怆,他是我中学同学,才五十多岁。
我问了才知道他一直住在我一个连襟的楼上,我内心又掠过一阵震颤,虽然住得很远但二十多年来去那里也不下几十次,居然完全不知少年时朝夕相伴的好友就居住在头顶上方的咫尺之间。我从来没有问起过他,也从来没人谈起过他,可见韩国祥卑微至不足外人道也。
国祥中学时的绰号叫“饼干”。他父亲长年病残卧床,但也没闲着,一口气鼓捣出三子三女。半寡的母亲全靠两只手把六个孩子拉扯大,日子显然不像拨弄六弦琴那般美妙。一天国祥吃了同学给的饼干后回味无穷,兴匆匆跑到门口对正在摊晒破烂的妈妈说:妈妈,买饼干。穷困窘迫的母亲抬起憔悴的脸一声狮吼:买屎给你吃!从此他有了“饼干”的绰号。嬉闹时每闻此号他都拔拳相向,但只是轻轻捶一下。对同学好友他一向忠勇相护,不畏凶险。
有一次我从二楼走廊向下吐了一口唾沫,高年级的一个小霸王恰巧走过,王颜大怒,直冲而上。国祥上前一步用高壮的身子挡在我前面。对方悻悻而退,撂下一句狠话“放学再说”。果然刚出校门,一帮人拿着棍棒汹汹而来。国祥见寡不敌众急忙拉着我夺路而逃。霎时砖石如雨般从身后飞来,国祥护在我身后推着我一路狂奔。在这场飞石战中我是众矢之的,只顾逃命,国祥是人肉盾牌,贴身护送。结果我毫发无损,国祥手臂有两处淤血。
有一年学校组织学生到郊外野营拉练,恰逢大雨。我一向身瘦体弱手脚笨拙,背着大包战战兢兢地走在泥泞狭窄的田埂上,三步一滑五步一歪。若不是紧跟身后的国祥屡屡出手扶住,我肯定摔成了泥人,放到当年红极一时的“收租院”泥塑展厅里客串一个佃农的儿子基本无需修饰。
虽然忠勇可嘉但国祥口拙寡言。除了几次震动全校的群架中勇猛的雄姿,很少有人注目。毕业后韩国祥参军去了,这差不多是当时最为令人羡慕的荣耀,街坊热议之炽不亚于今日中了头彩。国祥的部队驻扎在江西樟树,军队的生活想必是严峻清苦的。但那段岁月大概是他不长的生涯中最为灿烂的篇章,因为他空前绝后地受人关注、羡慕、尊崇。
复员后他回上海进了上钢三厂。渐渐不再往来,最后失去了音讯,直至噩耗传来。听说从就医确诊到撒手人寰只有短短两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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