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神偷
翁 俊(美国芝加哥,创业者)
从降落就在下雨。机场通关和租车都不顺。两小时后,我到了克拉拉楼下。她是几个月前搬到多伦多这间公寓的。
克拉拉很瘦小,灰色薄绒衫和蓝色牛仔裤,脸颊凹下去,原就凸起的颧骨,更显凸出。来之前,她说只有80多斤了,但吃得比原来健康。我想亲眼看看。
她给我做了乌冬面,放了鸡蛋花、甘薯条和虾仁,味很淡。她一向不会做饭。但我饿了,且在这个朋友面前,不必拘束。我要了盐和醋。
她像以前一样话多,谈起她的前夫,也谈到我的事。她谈起一个美女朋友,如何规划自己的感情和婚姻,把男友培养成忠心耿耿供养她的依靠;从这个朋友身上,她学到了以前忽视了的观念和本领。她说她不再去华人教会了,改去白人教会。华人素质低,嫌她资历浅,听她发表观点和意见,很不服气。女教友看到男的对她献殷情,就冷嘲热讽。她在网上贴了职业规划的文章,举了清洁工的例子,发给那些人看,引来口诛笔伐,说她看不起体力劳动。但在白人那里,她深受欢迎,找到了属于她的圈子。我问她是否考虑回国。她说,她已经西化了,接受不了国内的价值观和龌龊事。
第二天上午,我去接她。她在屋里放着宗教音乐。我问,一大早就听宗教音乐,信教是否有点过了。她反唇说,我听的陈淑桦的歌是靡靡之音。我聊起最近看的日本老电影,谈起川端康成,她说不知道。我又聊起《达人秀》,她还是不知道。她说,女的嫁给有钱人不一定好,教会里一个搞艺术的女人,嫁了个有钱的香港人,却得了抑郁症。我逗她说,都是信教害的。她非常生气,不再和我说话。
我请她和我去千岛。她说有个网上课程,她还要参与讨论。我从千岛回来,她从外面回来,说网上课程取消了。她问千岛怎么样。我说一般。她说,我是人云亦云,别人去了,我也非得去。我累得不想说话,只请她去吃最后一顿晚餐。晚餐很丰盛,我不停地吃,她不停地说。
我想起大学时的克拉拉,夏天连衣裙,冬天红底黑格兜帽大衣,马尾辫,唱歌弹钢琴,向往住校生活,喜欢我们去她家。我想起6年前,她和前夫来芝加哥,红润的脸,抹得猩红的唇膏,旁若无人地笑。
回芝加哥的隔天晚上,我梦见回到了大学,那无忧无虑的时光。“再见青春,永恒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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