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巢
小 琦(广州,研究生)
过了20岁,人生的步履开始沉重起来。最好的栖息地就是家。
在这个大城市奋斗了十年,我父母仍不能定居于此。但因为我与妹妹都来这边读了大学,他们决定在周边的二线城市的三线城镇的旧房子里安个家。我感觉很兴奋,谋划着以后房子怎样装修,还拼命要拉老妈去宜家看看。
我爸爸半开玩笑地说,你以后不能老在我家呆着啊。的确,等爸妈可以结束工作回到那个小屋时我都已经将近三十,也该找到自己的归宿了。但是恍悟今后有一天父母家会不再是自己家的这个过程很奇特——疼痛,空落落的。
爸爸喝了二两酒就格外愿意回忆过去。我从小生活的老家的那座老房子,是我爸爸16岁那年,与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们一起,一砖一瓦建起来的。我问他:“那你小时候一直住哪啊?”“就住你三大爷那屋,一铺南炕一铺北炕,靠那边是一口大锅煮饭吃。”天哪,眼前不由浮现起小时候三大爷家那座小小的草屋,要知道我爷爷奶奶总共可是有九个儿女呢。“那你们都在哪里吃饭啊?”“那时候哪有上桌子吃饭的,都是拿个馒头咸菜就满街跑了。你爷爷会坐在炕桌边慢慢吃饭。”我爸爸脸上浮现出触动的神情。我知道,奶奶围在灶台边,爷爷坐在炕桌前,就是他小时候对于“我家”的强烈定义。
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奶奶家逐渐变成我们家的过程。我爸爸是老四,他16岁、大大爷27岁那年,他们几个兄弟姐妹一起盖起房子,然后大大爷娶妻搬出去,二大爷娶妻,三大爷娶妻,然后是大姑出嫁,二姑出嫁,爷爷过世……待到最后我们一家搬进来照顾奶奶,就不是爸爸回到他原本的家,而是奶奶到我们的家来了。
我17岁那年,奶奶过世了。这几年家中的几个大爷接连过世,我爸爸越来越勤地给他的姐姐妹妹打电话,通过电波抓住他小时候的家来获取安全感与安慰。他一直希望把我和妹妹养育成人后,自己可以回到老家去生活。
但我跟妹妹都在广州念了大学,感觉未来都要留在这里了。于是爸妈做了妥协,他们安家的这个镇离广州非常近,拼命地缩短我们与那个家的物理距离。
常年在外求学工作的游子,心里总感觉家永远守在原处,敌不过的不过是距离和难买的火车票。其实,物是人非,敌不过的,是时间。
※版权作品,未经新民周刊授权,严禁转载,违者将被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