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青年孟铁柱
蒋 霖(青岛,公务员)
上个月回老家,我妈到车站接我,见行李不少,只好打车回家。司机年近而立,板刷头,瘦猴似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见我们上车,赶紧掐掉手中的烟卷,扭头问我们去哪儿。我忽然觉得此人面熟,只是不敢相认,倒是我妈眼尖,一口叫出来:咦,这不是孟铁柱吗?
司机抿嘴一笑,你认识我?我妈说,怎么不认识,你上小学时我还去学校找过你呢,你结婚了吧?
司机扬起头仔细看看我妈,眼神闪了闪,像是认出了眼前故人,却又迅速黯淡下来,依旧不冷不热道:结了。
结了婚好,结婚了就不在外面闲晃荡了。孟铁柱也要踏踏实实赚钱养家了。
此人正是我少时的街头混混孟铁柱。当年的铁柱也是瘦瘦的,梳着别致的打绺分头,喜欢骑一辆小摩托载着理发厅的小女友在小县城里东游西荡。早上睡个懒觉,然后集合人马到学校门口蹲点,中午放学时向胆小的初中生要点零用钱,筹集一天的活动经费,下午聚众去打台球或滑旱冰,晚上就到商业街的录像厅看片儿。在我们念书考试的规矩学生眼里,孟铁柱过得如神仙一般逍遥自在。校园传说,铁柱是我们这一片儿最厉害的主儿,他敢向比他大的孩子收保护费,有一回一个比他大得多的社会青年跟他叫板,结果被铁柱用链子锁打得满脸是血。后来,由于柱子哥天天和理发厅的小女友厮混,影响了理发厅生意,理发厅的大哥趁某天柱子哥形单影只,将他狠狠“修理”了一顿。从此,柱子哥风光不再。再后来,由于校门口的打劫行径被校方和家长知悉,在家长的强烈抗议下,柱子哥被学校正式开除,从此销声匿迹。这个无法无天的少年混混,其实只比我们高一级、大一岁而已。
关于铁柱的故事,通过我妈和我姐的讲述,还有另一个版本。
铁柱刚上小学时,还没有成为柱子哥,和其他小伙伴一样,还是个经常耷拉鼻涕的小屁孩,那时他与我姐同窗,不仅同窗,而且是同桌。我姐从小生猛,四岁敢喝啤酒,五岁爬过树,坐在大爷的车里喜欢乱抓方向盘,又不能把她捆起来,只好找人看着撂在后座上。铁柱当年老实,课上课下都被我姐收拾得服服帖帖,别人的三八线画在正中间,我姐的三八线能把首尔划到北朝鲜。上美术课,我姐敢在铁柱的脖子上写字画鬼脸,铁柱也不敢吭一声。那次我妈去学校找铁柱,其实是听信了我姐的谗言。我姐后来承认,是自己先打了铁柱,铁柱气不过,才把我姐的自动铅笔盒扔到墙上摔了个稀巴烂。但由于恶人先告状,加上我姐又是班干,而且铁柱天生嘴笨,我妈和老师被我姐委屈的泪水彻底欺骗,将铁柱狠批一顿作罢。
后来我姐上了初中,依旧和铁柱同班。铁柱蓄起了长发,渐渐显露英雄本色,开始在班里称王称霸,只是从不敢惹我姐。我姐提前进入青春期,意识到少女形象当以纯真为美,刻意藏起当年的杀气,扮起淑女招摇过市。当年在我们学校的少年混混儿,号称“三刘一孟”,“三刘”属高年级,自成一派,“孟”就是铁柱。我姐自豪地告诉我,当年“三刘”对她有意思,每回放学都要拦住她车子邀她去滑旱冰。我姐想滑旱冰,但瞧不上“三刘”,每次都倨傲不理,昂然而去。“三刘”气不过,有天傍晚趁我姐参加竞赛辅导离校晚拦住了她。当时学校已经空空如也,“三刘”胆子也大了,渐渐贴近我姐,要勾肩搭背玩亲密。我姐说,自己当时真有点害怕,但也做好了玉碎的准备,只要他们敢动手,她就敢扯开嗓子喊救命。
我姐还没来得及吆喝,铁柱就从校门口麻辣串的马扎上冲了上来。后来我姐说,那天可真多亏铁柱。铁柱先跟“三刘”叫板,后来就动了手,铁柱虽然下手狠,很快撂倒一个,但“三刘”毕竟人多,很快将铁柱摁倒在地,铁柱趴在地上挨揍时,不忘喊我姐快跑。我姐一时手足无措,蹬上车子就回家了。
后来是过路的老师制止了这场斗殴,“三刘一孟”均被记过,铁柱以一敌三,从此名扬天下,“三刘”毕业后,铁柱就成了当仁不让的老大。
“后来他给我送过贺卡,买过项链,我还跟他去过几次旱冰场,可自从他被开除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我姐说,那项链金色的链子,缀一块心形红宝石,可惜后来搬家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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