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委屈的父亲
余毛毛(安庆,公务员)
那个炎热的下午,空调机又不制冷,我坐在一间不通风的办公室里,内心像太阳一样喷火。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走进来,很谦恭地说:“领导好,我来麻烦你一件事。”我没好气地说:“什么事?”“是这样的,我是A厂的,我的儿子考上了大学。”我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A厂停产多年,正处于改制状态中,职工全员下岗。区里有项政策,对困难职工中有子女考上大学的,在学费上会有一定的帮助,他一定是来办此事的。于是就说:“恭喜你了,把报告拿来吧,我给你签字盖章,然后你到隔壁大楼二楼的工会,把材料交给他们就行了。”却不料他说:“领导,我不会写报告啊,能不能麻烦你写一下啊。”我一听就不高兴了,他这样算哪门子事,把我当街头替人写文章的人了么?于是冷冷地说:“我拿公家钱只写公文,我不为私人代写报告,你自己不会写叫你儿子帮你写吧,他不是考上大学了么,他会写。”却不料他长叹一声说:“领导啊,我就是不能找他写啊,他死要面子,坚决不让我来申请这笔补助,他说拿点钱,又是去开会,又是上电视,又要跟领导讲一大堆感谢的话,丢得死人。我们都吵了几天了。我这是瞒着他偷偷来的,他要是晓得了又不知会跟我怎么吵。他哪里知道日子的难啊。领导啊,你行行好,帮我写一下吧。”
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长叹一声,开始问他家的情况,帮他打印好报告,叫他自己签了个名,再签上字盖上章,他拿着报告千恩万谢地走了,我坐那却陷入了苦涩之中,一个以贫穷为耻的自尊的孩子,一个不得不为生活的艰难而低声下气的父亲,他们之间尖锐地对立着,我在不经意间成了他们之间的缓冲者,我非常乐意干这事,但我究竟能干多少件呢?这样的事我怀疑在中国很多的家庭都存在,只是没人把它写出来而已。我真的希望有一天我能见到那个孩子,我相信那样有自尊的孩子一定会有所成就,我会告诉他他父亲的故事,并请他一定理解和敬重他父亲的所作所为,告诉他他那谦恭的父亲其实像山一样坚忍厚重,没有那样的父爱支撑,他的一切可能都无从谈起。
※版权作品,未经新民周刊授权,严禁转载,违者将被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