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是否有乡愁?
王泠一(上海,学者)
三十年前,来复旦大学求学的洪湖才子蔡丽泽和笔者同一个宿舍,他总是以一口乡音浓重的普通话来诵读赞美家乡的作品。大伙听不明白,他就龙飞凤舞地写出来一定要让笔者再朗诵。那个时候,照片是绝对的奢侈品,为了验证家乡之美,蔡丽泽邀请我去他家做客。
于是,大学一年级结束的那个愉快而难忘的夏天,我们从古都西安完成教学考察后就南向去了他的老家,那时还叫洪湖县。从县城再到洪湖边的蔡家还得六个小时的长途汽车,然后就显得人烟稀少、湖水苍茫,各类花色的野生鸟类才是这片湿地真正的主人。当地最漂亮的鸟叫什么呢?热情的乡民在烛光下各抒己见;最后统一口径为翠鸟。因为翠鸟的羽毛是各类戏台名角的最爱,多用来装饰凤冠。
正因为有些敌对情绪,所以岸上难得一见翠鸟的倩影。翌日,自然借一叶轻舟潜入洪湖水、浪打浪的荷花深处,然后任其“野渡无人舟自横”。我自己也隐身于湖,头上披着宽阔的荷叶;这样才第一次见到了湖中的隐士——翠鸟。它处在飞行状态之时,就像花儿在追逐着风儿。
我一直难忘的翠鸟,每年对气候的变凉都很敏感,总是不停地往南飞。以前上海的天空和大树,总是麻雀的领地;我能看到的翠鸟都是标本,陈列在自然博物馆里。不知是上海的环境变好了,还是洪湖的环境变坏了;这些年,上海渐渐地居然有了这些小精灵。今年秋天,蔡丽泽来沪参加同学聚会。细说之下恍然:洪湖早已升级为市,人口密度大增而湖区水面大减;翠鸟就像农民工一样进了城。
而在复旦我生活的小区,成了家的翠鸟甚至也不惧怕人类和雾霾。有意思的是:去年冬天,一只雏鸟被南飞的爹妈遗忘了。它决不会哭,因为鸟儿们都没有泪腺。但它的眼神像极了被希望工程救助的孩子,弱弱地看着绿地边晨练的老人们。会口技的山西大娘收留了它,生活也就是北方口味的小米、黄豆和碎花生。
翠鸟渐渐长大、开始懂事;大娘牙口不好,饭后翠鸟纤细的黄喙小嘴就是纯天然的牙签,一啄一个准。小家伙还练就了爪子和小嘴联动剥瓜子的本事。它似乎很是尊老爱幼,吃饱后剥出的瓜子总是先飞到老人嘴里。
但它知道自己是鸟,尤其看到林子里的几家同类,总是很羡慕其他小鸟和妈妈的唇齿相依。它记得自己诞生的小河边的榆树,常飞回去看看。鸟巢还在,但总是空空如也。不知道它的爹妈有没有乡愁,是否还会回来?
※版权作品,未经新民周刊授权,严禁转载,违者将被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