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水,妈妈是水泥?
周云龙(南京,电视编导)
男人们聚在一起,话题总离不开女人,八卦煮酒,信口开河,谈笑风生。这样的场合,有时也会聊到母亲,他们便立即一本正经起来,姿态、语态也切回正常的状态,不再嘻哈、散漫。偶尔,席间还可能有电视屏幕上那些煽情的表达。
当他们在谈论母亲的时候,他们在谈论什么?
读新闻传播的杨同学说,高考前一夜,失眠了。隔壁房间的妈妈,也一直没敢睡着,时刻在注意这边的动静。大半夜了,他敲开爸妈房间的门:“我……睡不着,妈,给点安眠药吧。”妈妈非常地纠结,不给吃药吧,怕他睡不着觉,影响第二天的发挥;给他药吃,状态也可能不会好……迟疑了片刻,妈妈拿出自己常吃的舒乐安定,小心掰了三分之一。接过药片,他问了一句:吃了之后,明天会怎样?妈妈说,你会睡着,但是醒来以后,大概不是很清醒,头可能会发懵。这时候,他对妈妈也是对自己说,还是不吃吧。妈妈笑了,又试探着问:要不你跟爸爸换一下?睡到妈妈这里来吧。没想到,仅仅5分钟,躺到妈妈身边的他,很快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而妈妈并不踏实,蜷缩在一侧,一动也不敢动,就那样一个姿势,妈妈保持到了早晨六点半。当他一骨碌起床的时候,妈妈已经全身僵硬,不能动弹……
教中学体育的申老师说,他的老家偏居县城东北角落,教学条件相对落后。小时候,父母便决定将他送到邻近大城市里的姑妈家寄读。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幼小离家,他常常惦记着妈妈的饭菜,一到周末就执意要回来。可是,他遗传了妈妈的晕车,每次回来都头昏脑涨,有时甚至呕得一塌糊涂。星期天返校的时候,他不敢坐车了,爸爸当年在外做木匠赚苦钱,妈妈自告奋勇地说,骑车送他去。90多公里的乡村道路,每次母子俩都要在路上骑行一天。中午一般在路过的小镇上喝杯茶、吃个烧饼,夏天的时候就买个西瓜。到了姑妈家,自行车后座上的他,每次都感到手脚发麻,屁股酸疼,叫苦不迭。而妈妈,第二天还要一个人继续沿着曲曲折折的乡道返回。那十年时间,妈妈送过自己多少趟,不记得了。直到现在,小家这边需要有人照顾孩子,他一个电话,妈妈就会坐车过来了。坐车她还是发晕,只是两三百里的路程,她不可能再骑着车过来。
当他们在谈论母亲的时候,我的大脑屏幕上也闪回一段妈妈的画面。与那些妈妈们比,我妈妈所承受的,是正宗的苦力了。
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家里的草盖瓦封檐(乡村一种建筑物)也快倒了,不得不重砌。那房子四处漏风、漏光,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最早还是被人从旧址“抬”到规划点这边来的,典型的危房。那年那月,乡下人最大的尊严,就是得有个像样的房子住进去。父亲是个很自尊的人,可是,他有很严重的气管炎,手无缚鸡之力,好多事都由妈妈担着。记得从砖瓦厂运回砖瓦的时候,都是妈妈撑着借来的水泥船去。当时还没有拖拉机运输,就算有,估计也不舍得花这个钱。
有一次,妈妈特意带我去(也算是奖励性质的“跟团游”了)。天渐渐暗下来,船也进入很浅的河道。我在船舱里,能听到船底与河床摩擦的粗粝声响。到了接近我们村的那段,船彻底搁浅了。那意味着要回头要绕道?我搞不懂,但是至今记得那一刻的害怕,心都紧紧揪着。
妈妈毕竟是水乡长大的,她跳下船,赤着脚往河里走,探探水深水浅。那天一起帮忙去运瓦的是小姑父。他们随后决定把船上的瓦块先撤到岸上,等船体吃水小了,勉强可以通过浅滩,再把瓦一片一片小心地搬回到船上。年幼的我,怕水怕黑怕有鬼,妈妈便将我“搬”放在她一步开外的地方。
有现代女性网友调侃,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而妈妈其实是水泥做的,可以浇筑高楼大厦。女性为什么常常在成为母亲之后有了爆发力?也许是天性使然,在这个世界上,妈妈不只因为自己一个人活着,她总是牵挂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些骨肉。
※版权作品,未经新民周刊授权,严禁转载,违者将被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