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陪诊
安 谅(上海,公务员)
大刘老家来了一位堂兄,慕名要到沪上一家医院求诊。医院正巧属于大刘所在的区府管辖范围。但他向我请假时表明,不找医院任何人。那你只请两小时假,够吗?我好心提醒。大刘信誓旦旦,没问题,绝对够了。
大刘偕堂兄到医院时,就立马后悔了。医院里比菜市场还闹猛,挤满了人。电梯前排看一长溜队伍,他没看明白,直接走到电梯旁,被一个右手臂箍着一块红袖章的老头拦住了:“坐电梯,到后边排队去!”他和堂兄循着他目光望去,这一溜队伍好几十米长,队尾拐出了大门,看不着边呀。这一排,得多少时间啊!既来之,则安之吧,他劝慰了堂兄几句,其实是在自我安慰。站到门外的队伍尾巴,开始缓慢地挪动。倒也没见什么人插队,大家无言地等待着,似乎早料到了必须经过的这一道关。
半个多小时后,大刘和堂兄才坐上电梯,到了十五楼,心内专科。门一打开,他又懵了,大厅里也是摩肩接踵的,人满为患。他差点都挤不上楼面,是被身前身后一部电梯一同上楼的人们裹拥着,才站在了地面上,移动了几步。只听有人在嚷嚷,挂号得排队,别往前挤了。挂号窗也找不到影儿,问了问前后几个人,都说就这么排着吧,不会错的,才和堂兄苦笑地相视了一下,站定了位置。这一排,一个多小时了,他们才挨到挂号窗的边沿。两分钟办了挂号手续。
朝门诊看去,又是满满当当的一大拨人。这回是坐在一排排的塑料椅上,先是一个个座位跟着往前挪,从座尾到座首,总算挨到了前一排,又重新开始从座尾一个个移动到座首,然后再挨到前一排。十来排的座位,秩序倒是井然,时间却大把大把地在消耗。大刘几次憋不住,想找医院的熟人,但想了想,又克制住了。手机在手心里都捏得汗津津的了。他自己对我言之凿凿,又见这么多人都这么无奈而耐心地排候着,他就对堂兄说:“不急,总会排到的。”心里却是火烧火燎的,多少年没这么排过队办事了,到区府机关工作后,这类情形自己就从来没碰到过。就说那家淮海路上的著名点心店吧,鲜肉月饼特别鲜美,店门口从来都是长长的蛇形队伍。而他买的都是店伙计送到他车上的,一买好几盒,轻松而得。平常看病,他也找人,人家在医院门口等着他,把他径直带到医生面前,连挂号什么的,都提前给办好了,用不着半小时,都搞定了。
这回,他嘴硬,想表现一下自己的亲民。估计完全不足,偏偏把自己搞得狼狈了。时间飞逝,这两三小时,在他可以做多少事呀!
总算快轮到诊治了。门诊室的显示屏,已打出了堂兄的名字,第二位待诊。大刘都受不了了,一泡尿憋着,仿佛再过一会儿就失控了。他飞快地奔向厕所。火箭一般,全速,毫不停顿。但在最后关头,他还是站住了。是不得不站住,厕所门口竟然也排起了长队,至少有八九米长。他停下脚步,感到头晕脑涨,而下腹,又是一阵接一阵的激烈催促。他真扛不住了,也许再抵挡一会儿,他就会前功尽弃,前列腺似乎也在“发言”,仿佛能够承受的极限已经到来。
他终于拨了院长办公室的电话。很快有人找寻过来,把他带到了医院的一个贵宾室,他首要任务便是迫不及待地上了一趟厕所。这趟厕所真是令人畅快淋漓,也让大刘身心舒畅。
见到了我,他心有点虚,嘴唇就抖抖颤颤的,吐不出半句清晰的话来。他只说了一句:我再也不会犯这错!我没有回应,只有目光在他身上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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