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庙会
沈成兴(上海,医生)
我年幼时老家尚有庙会,从小听人说起,给我的印象是人山人海、应有尽有,但极少有机会去,因为人多,大人总怕孩子丢失。直到上了中学,产生了向往外面世界的憧憬,赶庙会的念头就挥之不去。不过,对于一个生活在四面环水小岛上的初中生而言,过南京长江大桥去南京赶庙会太遥远,有点不切实际,最可能的还是农历三月十五去附近镇上赶庙会。
眼看三月十五就要到了,父母在盘算着把老鸭卖掉,可能的话买一个大挂钟。没有手表的时代只能靠它早上提醒了,挂在堂屋里也很气派——虽然和家里的土墙不是很般配。我也一心想见见世面,央求着能否带我去逛逛。但是,答案是否定的——好好上学!再说也没钱啊。
可是我很坚决,一定要去逛逛。现在想来,当时可能也处于逆反期,拗不过那个弯。赌气不吃饭,没用;和家里人打冷战不讲话也没用,最后还得老老实实上课。赶集的前一天妈妈给了我一块钱,让好好学习,不要去凑热闹。
但是口袋里有钱了,心里去赶集的愿望更加强烈。记得是下午,是放假还是逃学已经记不清了,我与几个同学决定偷偷赶下午的第一班船去,晚上最后一班船回来。学校离洲头的码头有六七里路,我们心情激动脚步也显得轻快,一点也不觉得累,下船后还得随着人流走五六里路呢。
小岛通向外面的交通工具只有船。体会过小木船在风浪中的惊险后心中总是发怵,尤其是怕一对对在浪里穿梭跳跃的“江猪”,即江豚,会拱翻小船。后来,村上搞起了工业,建了一个修船厂,第一代的机动大木船就撑起全村走南闯北的梦想。隔壁阿强的大伯就是个船把式,他一回来就喜欢给我们几个“读书人”聊外面的世界,在我们诧异、惊羡的眼光中收获那种满足,也加剧了我们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当我们到码头的时候,船上黑压压地几乎坐满了,已经是严重超载了,现在想来是极其危险。船老大也怕,但是谁也难以阻挡不断涌来的人流,因为挤不上去的话就要等一个小时后的下一班了。我怕被父母和隔壁邻居发现,只能猫着腰找一个最不起眼的缝隙,怀着激动心情缩在那里。
终于,在大家不断的催促、船工的断喝声中,船老大撤回跳板,大船像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地启航了,约20多分钟就到了对岸。终于到了,可是挤进去却难以挤出来,人流力量太大,难以选择方向,只能随着大队人群随波逐流。裤子口袋里的一块钱被牢牢地攥在手心,不能有丝毫马虎。最终,随着人群慢慢涌动出了中心区域,来到了相对人少点的市场外缘,有一群人正在围观,挤过去,原来是耍把戏的。
一个大哥正在表演气功。他将场上的一个大瓷碗当场打碎,绕场一周展示给大家确认是真的,然后手臂运劲,两个手指直接把一块碗片捻成了粉末!我睁大了双眼,太神奇!心里暗想,如果我有这份功夫,洲头的阿宝怎么敢抢我的陀螺?!
在吆喝声中,他又表演了几个节目,最后拿出把明亮的刀子,绕场一周后脱下裤子,用小刀在大腿处慢慢切下去,直到渗出血来,在围观人群的尖叫中将一张自制的膏药贴了上去,活动一下腿脚,又开始了表演。半个小时后褪下裤子,露出伤口,慢慢揭开膏药,血完全止住,伤口好像也没有了。
我想走了,还有好多其他热闹没看,肚子也饿了,希望能找个地方吃碗馄饨。耍把戏的一看大家要走,忙问膏药是否神奇?今天还有部分膏药,大伙想想看有什么毛病,有病治病,无病强身,膏药有限,先买先得,有问题的话可以现场诊治,每张2块钱。给他这么一说,我隐约觉得腋窝下似乎作痛,可是口袋里只有1块钱啊。大哥非常慷慨,没关系,一块就一块,迅速将狗皮膏药撕开贴在了我腋下。
膏药一上身,顿时觉得一切都好了。这种心理机制与双十一剁手大概也没什么分别。钱花出去了,天也晚了,只能饿着肚子急忙去赶最后一班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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