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毕业季
蒋 霖(山东青岛,公务员)
我毕业那会儿,你不晓得有多惨,考研分数能比别人低一百分,想端铁饭碗又考不上,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到处找工作,失败感就像空气,每天被我吸进来又呼出去。我当然不会回老家,我宁愿在外面被人笑话,也不愿回家里被当成笑话。我在校外租了房子,不对,不是房子,是床位,下铺,每月三百块。那处四房的大房子每个房间都摆了四张床——最多能住16人。刚搬进新住处时,我太开心了,这不是又要延续大学时代无比自由潇洒的宿舍生活吗?我们房间四个人,三个本校中文系,一个本校数学系,马上就混熟了。
姜兄与我臭味颇相投,都好看点闲书。我那时手头还有一点儿钱,省吃俭用半年饿不死,所以心态比较好,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工作,各大写字楼的“精神煤窑”到处乱窜,高不成低不就,晚上就回到住处看书解闷。那时我在看帕慕克的《纯真博物馆》,姜兄发现后直摇头,某天趁我不在拿去翻了翻,我一回来就把书丢给我说这破玩意儿太幼稚,随后把自己的精神食粮在我面前晃了晃——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书名《白痴》。
老高那时在一家保险公司做销售,每晚回住处跟我们聊天只有一个中心思想:哥们儿,听我说,你一定要买份保险。老高爱书法,宁可食无肉不可不挥毫,没人听他念“保险经”时就光着膀子写大字,每天都要浪费那么几张宣纸,写完不满意就团了扔掉。小宋是数学系的,为人比较低调,每天起床后就跑回学校机房打游戏,每次提起找工作,小宋就说他有一二舅,在老家某单位为其谋得一份肥差,他之所以现在还不走,是因为看好了隔壁卧室一齐耳短发的眼镜妹。小宋说,好工作易找,意中人难寻,他赖在此地,只为美人。
四个人里,我算运气好的,很快在一家国企找了份管吃管住的差事。老高说我被包养了,然后就说既然被包养,就没必要买保险了,先借他五百块钱吧。
夏日匆匆,秋去冬来,一天,老高跑到公司找我,他说弟兄们要散了,让我赶紧回去收拾存放的东西。小宋跟小美女拜拜了,老家的工作也没着落,他要洗心革面去北京重新做人。老姜为了考研接近走火入魔,他已经跑到北京当旁听生了。至于老高自己,他说他早不卖保险了。老高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是个艳阳天,可我分明感到气温骤降了那么两三度,被温柔以待那么多年,这个世界终于要露出它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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