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腐朽,不如燃烧
犬子发来一段江西卫视“经典传奇”栏目视频,内容是“楼兰古国的终极秘密”。节目开头先介绍了在楼兰失踪、去世的彭加木和余纯顺,令我吃惊的是,视频中竟然有我1995年访问余纯顺的镜头,勾起了我许多回忆。
余纯顺1988年7月1日从上海出发孤身徒步走中国,七年后来到地处莫干山麓的武康镇。那天上午我与当地3名记者驾车循104国道南行20多公里,迎候在杭州市与湖州市交界处,打算以交界大牌楼为背景,拍下余纯顺徒步进入湖州市的历史性镜头。
余纯顺却在我们还没到达前已经过此处,我们匆匆往回赶,在快到武康时,才赶上风尘仆仆的余纯顺。他满脸络腮胡子,背负20多公斤重的大背囊,摄影背心上四个醒目大字“徒步中国”。
我陪他边走边聊,听他讲述孤身走中国的计划:徒步走遍大陆全部省市自治区和即将回归的香港和澳门地区,最后走访宝岛台湾;走到中国东西南北四个端点,遍访55个少数民族的主要集居地;征服世界第三极青藏高原;徒步总行程超过5万公里,打破阿根廷旅行家托马斯·帕瑞拉创造的世界纪录,让吉尼斯纪录添上中国人的名字;写一本能传世的《游记》。
为达目标,他的脚走大了一码,身高减短了一厘米,走破了56双鞋子,打了183个血泡;目标正渐渐变成现实:他已走访了24个省市自治区,34个少数民族主要集居地,总行程已达4.1万公里;特别是走通了川藏、新藏、滇藏、青藏及中尼五条入藏公路,完成了对青藏高原的全方位考察。其间,他11次过长江,17次渡黄河,作了100多万字的笔记,拍摄了近万幅照片,在海内外报刊上发表了50多万字的游记文章。
我问他是否遭遇过危险?他说自己七历寒暑、2700多个日日夜夜,至少6次面对死亡威胁。在云南访问独龙族集居地时,要翻越终年积雪的高黎贡雪山,因太危险,聘不到向导,他只能独闯此山。结果在山顶遇大雾,气温也降到零下10多度,余纯顺只能在原地跑步取暖。2小时后浓雾渐散,他沿一排军用电杆撤到山下,方捡回一条性命。
在“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一头半人高的大狼尾随他走了3个多小时。“说是不怕,那是假的,我握刀的手心里都是汗。但狼不犯我,我也决不去伤害狼。”万幸最终人狼和平共处,有惊无险。
尽管每天出发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困难,余纯顺却认为:“其实没有困难,因为任何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面对死亡的威胁,他坦陈:“生命是一个过程,与其腐朽,不如燃烧。”
当天下午,他在影剧院为当地师生和各界代表作《壮志献给父母之邦》的演讲。1000多个座位座无虚席,许多人站在走道上。一位年轻店主为此关了店门,他说:“我从未看到过英雄,也从不崇拜任何人,但我佩服这位走中国的朋友。”
讲台上一方斗桌,一杯清茶,余纯顺的行囊放在脚前,好像马上又要远行。余纯顺没有讲稿,就像与老朋友促膝谈心。在2个多小时的演讲中,他用诙谐的语调讲述七年多来的艰辛和收获,不时被掌声打断。
第二天上午,我们陪他到邮局盖上邮戳,送他重踏征途。走在路上,不断有人向他致意,请他签名,与他合影。余纯顺微笑着一一满足他们的要求。有个青年一时找不到纸,情急中掏出一包香烟,扔掉烟,将烟纸递给余纯顺,余纯顺认真地在烟纸上签了名。我深为他善解人意的举动而感动。
我们轮流与他拥抱告别,他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句话是:“1997年我们上海见。”谁知言犹在耳,此别却成永诀。
1996年6月17日,新华社播发了余纯顺在穿越死亡之海罗布泊时不幸遇难的消息,他的探险事业在古楼兰画上了一个惊叹号!
他用自己的生命实践了“与其腐朽,不如燃烧”的理念;他在罗布泊树起了一座中国人不畏艰险、永远进取的精神丰碑;他45岁的生命所发出的光和热将永烛千秋,也始终成为我克服困难、继续努力的精神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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