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童寯故居
出门闲逛,碰到一家“李记六合大肠 猪头肉”的街边小店。小小店面烟火气十足,笑呵呵胖乎乎的掌柜在厚重的木头案板上熟练地切着猪头肉,排队的人好多。我于是也加入排队大军。等待中,四下环顾,忽然发现紧挨着这家店面的这面白墙有点意思,很讲究的白色水泥高墙一直延伸到路口,中间一个白色牌子:秦淮区不可移动文物童寯住宅。原来,这是童寯的家呀。我兴奋起来。
童寯先生(1900—1983),辽宁沈阳人,是我国著名的建筑家和教育家。在我国建筑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但见这白色水泥墙壁中间,嵌着两扇严丝合缝的木门,颜色很特别,是一种棕黑色,配同色铁质把手,一点也不显眼。童寯先生非常喜欢绘画,他最喜欢的颜色是赭石色——不就是这扇大门的颜色么?
我在门前徘徊张望。正好看见一位中年男子准备开门进去,忙叫住他询问:“请问您,童寯先生故居什么时候可以参观啊?”那位男子抬头看看我,打开大门。“纪念馆还没有建好呢,你看。”顺着他打开的大门,我趁机往小小庭院里面张望。“你知道童寯啊?”师傅打量我一下,“是学建筑的吗?认识他的人不多呢。”随即又说,“要不你先进去看看吧。”我高兴极了,赶紧随他进入小院。
童寯的住宅建于1947年,是他自行设计,英国别墅风格。抬眼所见红瓦屋顶错落有致,顶层阁楼的米黄色木窗也显出年代感。小院里一棵参天松柏。据说是房子建成不久栽种的。如今长势直冲云霄。
进去小楼,每一层的层高都不是太高,有几间房间是阁楼式样倾斜下来,但低的部分做了合适的木质衣柜,刚好利用得周到。暗红色木质地板和台阶仍旧暗暗闪光,一层一层蜿蜒曲折上升。在一楼起居室,墙面上挂了很多幅童寯先生画的水彩画,他曾经说:“建筑就那么一点事,画画才是大事。”在当年旅欧求学期间,他画了许多水粉和素描。千里迢迢带回国,经历了战争与浩劫以及磨难变数,九十几个寒暑,如今,静静悬挂在自家的墙面上,色彩依旧鲜艳,而画中的一些富有英伦风情、诺曼格调、学府雅致的景色,都在二战时期,被炮火吞噬了……
我仔细看这些画,师傅在一旁说:“这些都是他画的建筑效果图。他画画是基本功。”我笑道:“您也是懂的人啊。”师傅是东南大学雇佣的在纪念馆建成前、看护童寯故居的人。童寯先生也是东南大学前身——南京工学院建筑设计院的首任院长。想起看过的好几张童寯先生与家人在这院子里拍的家居照片。他的面容一直比较严肃,微微蹙着眉,总有些心事的样子,只有与孙子在一起拍的照片,才露出一点笑容。有一张照片,面容苍老的童寯穿着一件好像工作服一样、左侧胸口有个大口袋的长外套,双臂轻轻搂着两个年少的孙子的腰身。头顶,是小院搭起的葡萄架,其间露出的点点光斑打在祖孙三人脸上,他们都微笑着。身后,是小楼起居室的木窗。而这张照片的拍摄很有意思,因为海外同行不相信他还活着,为了证明自己还“健在”,他随意抓了在院子里玩耍的两个孙子,拍下这么一张微笑的照片。
童寯先生是一代铮铮铁骨的知识分子,在纷繁的人世间,童寯先生在这幢小楼里修身养心,舔舐伤痛,同时,坚持不懈教书育人。他在晚年给自己定位为“自鸣钟”。他的研究生,经常会被请到家里来听课。他的一位学生方拥,在30多年后,引用朱熹《伊洛渊源录》语“光庭在春风中坐了一月”,以此来回忆自己在太平南路文昌巷52号与童寯先生一起读书时的景象。(撰稿 周水欣 江苏南京,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