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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粥里的情义

日期:2023-09-19 【 来源 : 新民周刊 】 阅读数:0
撰稿|明前茶(南京,媒体人)


  搬到新家,离三甲医院仅一箭之地,我爱上了祁嫂紧贴医院围墙的小店里出售的各种养生粥,南瓜小米粥、红枣百合粥、青菜蛋花鸡丝粥,配上祁嫂在一个大铁板上慢悠悠煎出的菜盒子,或两面煎得焦黄的老豆腐,真的是一天美妙的开启。

  到了仲秋,祁嫂一定会煮鸡头米粥。有食客抱怨鸡头米粥较贵,祁嫂就解释说,要是你在塘水中采收过鸡头米,就不会嫌它贵了。原来,农人都是凌晨3点就戴着头灯下塘采摘。他们穿着高及胸部的皮裤,摸索着在塘水中行走,躲过鸡头米植株的尖刺,用特制的竹片刀割下鸡头米的果实——它看上去不仅像鸡头,也像是一个超大的带芽儿的石榴。掰开果实,果粒的皮壳也硬,还要佩戴一个剥壳小指套,才能剥出里面莹润如珠的鸡头米。祁嫂算了一笔账:“要是买现成的,一斤鸡头米就要120元,如果我自己剥,50块钱买10斤带壳的子实,能剥出两斤米来,够卖一天的。”

  祁嫂的鸡头米粥是用小砂锅来煮,鸡头米包裹着开花的米浆,入口带着水生果实特有的清甜,软糯中带着韧劲,过后留下满口桂花的余香。“从我家的门头抬头看,住院部的霓虹灯天一黑就亮了。在那里,我服侍老爹145天,送他走过最后的日子……他就想吃一碗桂花鸡头米甜汤,可惜没有如愿。”父亲去世后,祁嫂常半道上见到与他相似的佝偻背影,不知不觉中跟了人一路,直到对方转弯或停下来买东西,她见到截然不同的松垮面容,才如梦初醒,失落与哀伤像寒露砸在心上。丈夫祁哥彼时已经在城里做快递分拣员,就鼓动她在医院门口开个小铺子:“我晓得,你就恨自己还有很多孝道没有尽到。卖粥卖煎豆腐,赚点家用,还能让别人家的子女少一点儿遗憾,多好。”

  祁嫂的粥店,一开就是12年。住院部的病人可由家属牵着,换上平常衣服,手上带着留置针,来喝一碗热气腾腾的时令家常粥。有时,我下班后也来这里喝粥,会遇见刚刚下了血透机的病人,他们这会儿精神焕发、面色轻松又滋润,与陪同前来的家属斗嘴调侃,像说相声一样欢脱。

  曾有对夫妻与我拼桌,两个人只要了一碗栗子粥。祁嫂端上粥来,笑道:“老张,你真是我家的铁粉,一礼拜报到三回。老婆也次次跟着,不容易。”

  老张笑道:“那是,自打生了病,不得不夫唱妇随。老规矩,要个碟子。”

  老张从粥碗里舀出一个栗子两勺粥,放在小醋碟里尝了尝,欣慰地说:“秋天真好啊,祁嫂的大栗子又甜又香。”

  作为一名肾衰患者,他只能浅尝辄止,但看着老婆津津有味地喝粥,也是好的。老张看向老婆的表情,像一个矿石猎人找到了全世界唯一的珍宝。喝完粥,老张蹬上摩托车,拿出两个威风凛凛的头盔,准备带着老婆走。我有些诧异:“老张,你下了血透机,就敢骑摩托啊?”说话间,老张老婆已经麻溜地爬上后座,抱住老张的腰,她笑道:“走到这一步,还能怎样,只能笑着往前走,老张还能带我去郊县越野呢。”

  那一刻,盛放桂花令整座城都浮漾在醺然的、梦幻般的芬芳中。他们俩的摩托车马达轰鸣,在微微的顿挫之后,如离岸的蚱蜢舟,迅速又果断地分开了那芬芳之河。(撰稿 明前茶 南京,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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