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法治， 才有“好的市场”

从时间表来看，“足球打黑”已接近收官，但令人备感意外的是，随着庭审的进行，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当日出庭受审的原国家足管中心副主任谢亚龙，突然翻供，否认了起诉书所指控的大部分受贿事实，并以决绝的姿态，历数了其在侦查过程中所遭遇的严重刑讯逼供。

　　这一决非无足轻重的细节，打乱了法庭审理的节奏，颠覆了公众对足球反腐运动的传统认知，大大刺激了公众的眼球，激发起媒体强烈的关注兴趣，将一个体育领域的老话题转化成一台关于司法内幕的悲喜剧。

　　据谢亚龙的当庭陈述及其律师在庭后的描述，谢亚龙自被采取强制措施之初，即遭遇了极为粗暴的对待，被反铐、侮辱、灌凉水、打耳光，甚至吊打和电击，在随后的侦查过程中，他还遭到涉及家人生命安全的威胁，以致不得不违心承认了绝大部分并不存在的罪行。正是如此险恶的处境和屈辱的经历，促使他不得不在法庭上说出真相，哪怕由此将可能承受更重的刑罚。

　　案件尚未审结，我们暂时无法判断谢亚龙所述的真假。作为旁观者，一口咬定谢亚龙遭遇到严重的刑讯逼供，与轻易断言不曾存在刑讯逼供一样草率。我们看到，就在开庭后的第二天，承办谢案的辽宁公安即发表声明，否认在办理谢亚龙案的过程中存在刑讯逼供行为。

　　通常，一个正常的社会，总会倾向于相信官方发布的权威信息。毕竟，政府明目张胆的撒谎绝对是骇人听闻的严重事件。但要我们断定谢亚龙的当庭陈述纯属捕风捉影，靠空穴来风博取出位，恐怕会更加匪夷所思，更让人难以信服。毕竟，要确切地证明一件案子存在刑讯逼供或许有难度，但要查实一个案子完全依法办事，并不太难。聪明如谢亚龙者，应该不会也开不起这样的玩笑。

　　两者相持不下，观者难辨真假，万众期待司法能够以中立公正的面目出现，启动法定程序，对是否存在刑讯逼供一事进行严格、细致的审核，以释答公众的疑问——这也是司法之所以需要存在的原因。然而，当法庭拒绝了律师关于排除非法证据的申请，人们从期待的云端跌入了怀疑的深渊。

　　一个忧伤的问题随之浮出了水面：缺乏规则的，难道仅仅是足球？

　　球迷买票入场，原为欣赏精彩的比赛，同时为心仪的球员和球队加油，与他们的胜败得失同欢乐、共悲戚。然而，当球赛变成暗中的交易，一切就都走样了。赛场不再是一个公平竞赛的舞台，成为一个巨大的赌场；观众对比赛结果的期待，也完全沦为羞辱和愚弄。当游戏的规则变成了规则的游戏，体育精神被玷污，法律也成为了儿戏。由此，司法的介入不但是顺理成章的，也变成了必不可少的环节。通过司法机关的调查，还原事件的是非曲直，再经由程序公正的审判，达到惩恶扬善的目的，进而理顺赛场秩序，恢复球迷的信心。这样的一个过程，本是一个正常社会的题中之义。

　　但失去规范的并不仅是足球市场。要以公正的司法为走上了歪路的市场纠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旦司法丧失指引公众生活的功能，不能再充当辨析善恶的标尺，将比足球市场的沦陷更可怕。我们看到，即使面对的是有地位和身份的权势人物，即便涉及的不是伤天害理的命案仇杀，也可能甚至广泛地存在着愈演愈烈的刑讯逼供。不但在审讯过程中存在严重违法的刑讯逼供，而且对于如此粗暴而明目张胆的违法，居然屡禁不止，缺乏有效的纠正和监督机制。以致于许多其实是被冤枉的被告人，为了换取一个似是而非的结局，早日结束噩梦般的处境，不得不违心地选择认罪服法。

　　市场规则在足球比赛中沦陷固然可悲，但如果司法规则在法庭上被扭曲，是更可怕的事情。没有法治保障的市场经济，很容易陷入劣币驱逐良币的腐败境地。只有公正的司法才能纠正偏差，让市场真正具有“优胜劣汰”的功能。好在谢案尘埃未定，辽宁法院可以权衡利弊，明断是非，是恢复法治，重建市场，还是以假球对假球，以黑哨对黑哨？且让我们拭目以待。（作者为著名刑事辩护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