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速开始了
特约撰稿/聂日明
2月15日,湖南两会的闭幕标志着2014年各地方的两会全部结束,汇总来看,地方两会最引人注目的议题包括下调GDP增长目标、明晰城镇化路径,推进改革。从短期影响来看,下调GDP增速堪称最直接、最吸引眼球的提法。这也意味着,即将开幕的全国两会很有可能提出相似的政策目标。
自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 GDP就是最为核心的经济政策目标: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的“三步走”,锚定的是国内生产总值和居民人均收入;1998年抵御亚洲金融危机,“保8”锚定的也是GDP增速;2008年推出的“四万亿”经济刺激计划,保的也是GDP增速。
GDP在经济活动的核心地位,使得官员升迁、政府绩效考核都围绕着GDP,收入分配差距、环保、区域发展失衡等问题都被忽视,这也是近年来“唯GDP”论被群起批判的主要背景。但这并无法削弱GDP在经济以及政治、社会活动的核心地位。
GDP关乎就业和居民收入,尤其在中国,劳动力人口存量巨大,并且每年新增大量的劳动力(农民进城及应届毕业大学生),没有稳定增长的GDP,劳动力转型、社会稳定根本无从谈起。而GDP不增长,居民收入也不可能增加。中国连续多年的居民收入增长,可能让很多人忘记了1998年企业半死不活、工人下岗的窘境。
面对GDP,政府有更直接的保增长的诉求:保证财政收入的稳定或高速增长。纵观过去20年的财政收入,GDP增速在8%-9%是财政收入增长的稳定状态,一般可以超过10%;而GDP增速超过10%,财政收入增速将迅速加快,而GDP增速低于8%时,财政收入增速将迅速放缓,甚至低于GDP增速。对政府来说,财政收入增长意味着公务员队伍的稳定性,保持应对意外事件的控制力,可以扩大福利支出消解社会的不满。没有财政收入增长,就没有稳定,或者稳定社会的能力。
要保增长,就要付出代价。月有阴睛圆缺,经济增长也有周期,经济繁荣到衰退,实际上也是淘汰劣质企业、调整产业结构的过程。而政府要保增长,就要援助那些劣质企业。然而,劣质企业虽然可以继续雇用员工、维持就业率,继续制造产品、维持GDP,但这是很没效率的过程,形成了事实上的僵尸企业。它们不倒闭,就意味着优质企业无法胜出,反而会延迟经济复苏的到来。没有真正的衰退,就不可能有真正的经济复苏。这是为什么日本保持了长达二十年的低迷的经济增长,也是中国当下的问题所在。
决策层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用放慢经济增速,提高效率、缓解结构失衡。但更现实的危机在于,由于长期保增长政策累积的风险,中国经济已经触及系统性风险的边缘。全社会企业负债率高启,一家企业的倒闭,可能会拖累全行业和行业的上下游。
企业如果破产,更会波及银行、信托、债券市场等金融部门。在刚性兑付和企业高负债率的背景下,任何一只金融产品的偿付危机都会让金融市场的信心崩溃,演化成系统性风险,以至于决策层也不敢让任何一只金融产品违约。2013年底爆发的中诚信托的“诚至金开1号”信托计划偿付危机即是一例。
危机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万全的解决方案,小幅下调经济增长预期,同时防止系统性风险和社会动荡,算是稳妥之策。只是决策者需要明白,经济政策不是在实验室做物理实验,结果是无法预测的。不要过分相信政府的能力:既下调了经济增长预期、调整了经济结构、提高了效率,又能防范系统性风险、稳定就业。
经济进入下行通道,很有可能拦也拦不住,远远低于预估的目标,这时政府应该怎么办?首先政府要明确,GDP增速要下调,就是要让那些僵尸企业倒闭,才能达到调结构的目标,尤其是相当多的国有企业。其次,即使经济增速下滑过快,需要政府暂时出手防范系统性风险,也需要明确底线,尤其不能拉偏架,偏袒国企。否则就会出现令人匪夷所思的现象:以GDP增速放缓为代价,不仅没能调结构,反而恶化了经济效率。
(作者为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