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钥匙裂成了两瓣

撰稿｜和静钧（察哈尔学会研究员）

　　在克里米亚的辛菲罗波尔市，举着俄罗斯小方旗的选民正排队投票，而在克里米亚的边境哨卡处，俄军的坦克保持警戒，在更远的俄乌边境线俄方一侧，普京调集的数万大军正在大规模军事演习。
　　这是3月16日克里米亚全民公投的一个侧影。公投议题有两项，一加入俄罗斯，二恢复1992年宪法，在乌主权下享有最高自治权，包括拥有自己的军队。3月17日克里米亚官方发布公投结果，有效选民150万人，超过85%的选民参加了投票，96.6%选民赞成加入俄罗斯。

公投法理之争

　　为这次公投，克里米亚方安排三个时间节点：3月6日克议会决定克里米亚加入俄罗斯，3月11日克议会通过独立宣言，3月16日克里米亚全民公决，以决定克里米亚前途。
　　依照乌克兰现行宪法，克里米亚属乌克兰主权下的自治共和国，克里米亚议会此前3月6日决定克里米亚加入俄罗斯，这一决议在法律程序上是有缺陷的。并入他国，合二为一，应是两个独立主权国家之事，一方求加入，另一方则表示邀请加入，达成合意，光一方嚷着要加入某国，未必某国会接受。在克里米亚于现行法律上仍属“自治共和国”之时，克里米亚并无资格与俄谈“并入”。
　　这样一来，3月11日克议会之举动，可视为对3月6日决议的程序性补救，先有独立，才有加入他国之后续跟进。
　　美国称克里米亚单边公投违反了乌克兰宪法和国际法，美国决不承认其合法性。俄罗斯反驳称自少数法西斯分子、激进武装分子篡夺乌克兰政权，推翻合法民选总统亚努科维奇以来，乌克兰的宪制就被打碎，克里米亚完全可以依“民族自决权”决定自己的命运。在3月16日普京应奥巴马之约电话会晤时提醒对方注意，克里米亚之举，是循了“非常著名的科索沃案例”。

制裁与承认之战

　　美国总统奥巴马称，美国和欧洲盟友将令俄罗斯因侵犯乌克兰主权付出“更多代价”。3月16日公投一过，美国和盟友们对俄制裁的消息接踵而来。
　　华盛顿时间3月17日上午，美国白宫公布奥巴马签署的行政命令，将普京幕僚苏尔科夫和格拉济耶夫、俄副总理罗戈津、俄议会上院主席马特维延科等7名高官列为制裁对象，禁止海外旅行及冻结在美的个人资产。奥巴马随后发表讲话，根据他签署的行政命令，美国扩大制裁范围，将俄罗斯军工部门下属实体和为俄高官提供物质支持的个人纳入制裁中。奥巴马称：“如果俄罗斯继续干预乌克兰，我们随时准备实施进一步的制裁。”
　　据报道，俄副总统罗戈津在脸书上回应道，美国人都清楚我本人并没有海外账户和资产，这样的制裁真是好玩。
　　俄联邦委员会发言人表示，美国宣布对正在履行公共职责的俄罗斯高级官员进行制裁，这一决定史无前例，“冷战”时期也不曾有过。不过，制裁仅针对个人，不涉刑事，不涉及国家间贸易经济等领域，制裁被人们笑为“雷声大，雨点小”。
　　欧盟3月17日召开外长会并发布公报说，欧盟决定自即日起对“破坏乌克兰主权”负有责任的21人实施限制旅游、冻结在欧盟资产等制裁措施。不过，依赖于俄能源的欧盟，并不想把制裁名单扩大到俄负责能源的官员和相关企业。
　　七国集团（G7）宣布，停止今年索契G8峰会的准备工作，以示对主办国俄罗斯的制裁，俄也将面临被踢出这个俱乐部的可能性。
　　日本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表示，日本不承认克里米亚公投结果，日本将对制裁俄罗斯作出回应，同G7步调一致。
　　而在俄罗斯和克里米亚方面，3月17日公投结果公布后，普京签署命令，承认克里米亚为主权独立的国家，在其用词中，把克里米亚与俄在克里米亚的军事港口城市塞瓦斯托波尔并列称呼。
　　克里米亚方则表示，他们已经派出使官，前往俄罗斯提交入俄申请，商议“入俄大计”。克里米亚议会发言人表示，乌克兰在克里米亚的军事力量将被解散，“我们当然会把领土上的所有部队国有化”。
　　3月17日国际文传电讯社引述俄罗斯下议院副议长的话报道称，俄下院将通过立法，允许乌克兰南部的克里米亚地区“在不远的将来”加入俄罗斯。
　　而对于俄有可能失去G8门票一事，普京表示“不稀罕”。俄在G8，本来就只属面子活，实体上的东西都被G7所捉弄，俄只是“参与进来的旁观者”。

连锁反应

　　克里米亚公投，这无疑对乌克兰讲俄语的居民而言，是一个重磅新闻。
　　起始于去年11月并一直跌宕至今的这轮乌克兰危机，只不过是乌克兰自苏联解体后独立以来经历过的大大小小危机的翻版。不论是库奇马时代，议会-总统制下的尤先科和季莫申科时代，还是总统-议会制下的亚努科维奇时代，乌克兰没有一年是在平静中度过的。只是，至今日趋恶化的这轮危机，已从最严重的流血冲突，演变为国土崩散，国将不国。
　　乌克兰本处于一个极其有利的地理位置，如同19世纪以来身在法、德、意、奥匈中间地带的瑞士一样，但乌克兰却没有把这一地缘优势转化为民族福利，本居左右逢源之地位，却遭两头受气，成为国际大玩家进行地缘战略利益博弈中的可任意牺牲掉的棋子，每一轮动荡起来均有背后大国在插手的影子。乌克兰成为任何势力均可以伸进一腿的公共场所。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乌克兰虽有瑞士之位置优势，但却居于两个文明地带的断裂带上，也就是“地震带”上。乌克兰处于东正教与基督教文明、欧洲与亚洲文明、陆地文明与海洋文明的断裂带上，乌克兰是地缘政治争夺的焦点。
　　美国前卡特政府的国家安全顾问布热津斯基称言，乌克兰是“俄帝国的钥匙”，控制了乌克兰，等于控制了欧亚“世界岛”。
　　如今的局面，外来势力想争夺“整块”的乌克兰，不料，“整块”的乌克兰被撕成乌克兰与克里米亚，没有了克里米亚的乌克兰，地缘战略地位大不如前。克里米亚是“战略钥匙中的钥匙”，挟黑海之咽喉地势，历史上为争夺克里米亚爆发过多次惨烈的战争。
　　如今克里米亚独立，靠近俄罗斯的俄罗斯族人为多数的乌克兰东南省份也有可能步克里米亚后尘，宣布独立入俄。人们预计，下一个热点城市将会是乌克兰东南部城市顿涅茨克。
　　克里米亚公投独立或入俄，都将会被视为对乌克兰领土主权的侵害。国际社会曾经许下的令乌克兰维护领土完整的承诺，等于落空。
　　还得回到1994年的《布达佩斯备忘录》，克里米亚从乌克兰剥离而去，相当于撕毁了《备忘录》。《备忘录》是对乌克兰放弃作为世界上第三大核大国地位的前提下，由俄、美、英等大国承诺尊重和维护乌克兰领土完整，并提供核保护伞。去年中国领导人访乌时允诺中国给予乌克兰核保护，就是基于《备忘录》精神做出的庄严承诺。
　　俄罗斯是《备忘录》的原始签署国，若尊重《备忘录》，俄应“谢绝”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的“美意”。当前克里米亚人所做的一切，仍可视为“单方行动”，破坏与严守《备忘录》存于俄罗斯的一念之间。
　　尽管克里米亚的俄罗斯人热望加入俄罗斯，但身处莫斯科的俄罗斯人并非人人都希望普京展开双臂欢迎克里米亚。据报道，近日莫科斯出现了反普京和反战的游行。经济学家预测，俄统一克里米亚后，为拯救克里米亚的经济，至少会拉低俄民众现有经济水平两成。这还不考虑西方对俄发起的经济制裁的后果。
　　据路透社3月17日报道，俄罗斯经济部副部长Sergei Belyakov在当天一次商业会议上说，有“明确迹象”显示俄经济处于危机中。分析人士称，由于卢布持续贬值，且俄与西方就乌克兰问题对峙产生的影响，俄经济将受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