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诺登，何去何从？
阅读提示：美国方面，早在2013年6月，就对斯诺登提出了盗窃政府财产、将机密信息交给无权接触的人员等三项指控。如果罪名成立，总的刑期大致是在30年之久。
撰稿｜陈 晟
8月1日，对于浪迹天涯的爱德华·斯诺登而言，是一个分水岭：何去何从，在这一天恐怕就必须做出决定了。
因为，7月31日，他在俄罗斯的庇护许可就已经到期了。
不走寻常路
说到斯诺登，不妨先来看看他的成长轨迹：
爱德华·斯诺登，1983年出生于美国的北卡州。其祖父是美国海岸警卫队的一名军官，官至少将；退役后转到FBI工作，任高级情报官员；其父亲也曾是海岸警卫队的军官；其母亲则是在位于马里兰州的地方法院任职。一句话，全家都是“体制内”的人。
而斯诺登自己，成长经历则有点非主流了：因为自幼体弱多病和经历过举家搬迁，他只念了社区大学，但没拿到大学毕业证书；实际上，因为缺了几次考试和作业，他连美国最普通的GED都没拿到，也就是说，他大致只有“高中毕业同等学力”。这和硅谷那些IT工程师动辄常青藤博士的背景相比，简直是黯淡无光。
然而，教育经历上的缺失，并没有妨碍他成为一名优秀的计算机工程师。另外，他似乎也很有语言天赋，尽管没有系统受过相应的教育，但据信他有相当好的日本语基础，对中文（普通话）也有一些了解。这跟他日后选择逃亡、滞留香港，恐怕也有些关系。
斯诺登曾经报名参加后备役部队，但在训练过程中，因为体能不达标并摔伤了腿而被退训，所以并无行伍经历。
2006年，他加入了美国中央情报局(CIA)，身份是计算机网络专家。次年，他就被派到日内瓦工作，负责保证外交使团的网络信息安全。据他自己说，还曾经发现了一个CIA网络系统的漏洞并上报，但此事显然不会得到CIA方面的证实。
2009年，斯诺登从CIA辞职，加入某著名计算机公司工作。然而，这实际上并没有多大改变：该公司是美国国家安全局(NSA)的承包商之一，斯诺登是在为NSA工作，或者说，斯诺登此刻的身份就是个NSA的临时工而已。
外包工作，是美国政府部门甚至美军的常见做法，将许多工作任务（甚至包括海外的军事辅助行动，如在伊拉克警戒大使馆，在阿富汗运送给养等），以合同的形式外包给私人企业来完成。这样做的好处，一是可以降低人员开支，二来万一发生什么事情，也比较容易撇清干系。举例说，一名美军士兵在伊拉克阵亡，总统和国防部长都得亲笔签署慰问信，还得准备挨家属的骂；但如果是一个承包商的雇员（确切地说是一个平民），无视旅行警告，自己要跑到伊拉克去工作并死在那儿，美国政府显然是没有责任的嘛。当然，这也会带来泄密的风险，而斯诺登的事情就证明了这种风险的可怕。
当上NSA临时工后不久，斯诺登就展现出其过人的聪明才智，在系统漏洞查找上有过不少成绩，很快成为一个安全小组的负责人。初出茅庐就担此大任，说明其计算机技术应该是达到了相当厉害的程度。技术上的优势，让他获得了更高的权限，而这些权限正为他日后的窃密、泄密埋下了隐患。
惊天秘密
让斯诺登一夜成名的，当然是他的泄密事件。
大致是从2012年开始，也就是斯诺登还在日内瓦工作时，斯诺登就秘密接触了《卫报》记者格列·格林沃尔德，声称自己有一些机密信息要提供。注意，《卫报》是一家英国报纸，很显然，尽管美国素来高扬“新闻自由”的旗帜，普利策奖也发了不少，但斯诺登还是信不过美国本土的媒体。
随后，2013年2~4月，斯诺登和格林沃尔德正式合作，在后者的帮助下，分类整理他从NSA获得的机密信息。他甚至被怀疑是在后者的指导下深入窃取了相应的秘密，但这一点并无证据证明。
同年5月，斯诺登以治病为名，请假离开了在夏威夷的工作场所，秘密飞往中国香港地区。然后，6月5日，《卫报》开始披露第一批他捅出去的文件；几乎同一时间，相关文件的副本也被交给了《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等美国报社，各大媒体竞相爆料，斯诺登泄密事件瞬间爆发，再也不可能捂住了。
很显然，美国政府非常震惊，然后就是非常不高兴了。因为斯诺登泄露的秘密，实在是太夸张了：那就是NSA，或者说是山姆大叔的“棱镜计划”，包括通过互联网和通讯信号，监听目标的电子邮件、网站访问信息和电话等等，严重侵犯了个人的通讯秘密。
当然，窃听这事，从二战前就有，在冷战中更是被发扬光大，美国和苏联双方的大使馆都被窃听过（苏联克格勃送给美国大使一个木雕的国徽，被大使挂在了书房墙上，结果过了好几年后才发现里头藏了个精巧的窃听器）；同时，双方对那些“不太可靠”的本国公民，也是半公开地实施了长期的监视、监听，情报工作嘛，手电筒照别人也照自己的。所以，尽管棱镜计划听起来挺吓人，但对于各国情报机关来说，并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但对于普通公众来说，就非常不爽了；特别是听说居然连外国政要，包括默克尔总理都被窃听了，世界舆论自然一片哗然，美国政府如坐针毡，奥巴马总统都不得不表态要重新检讨此事了。
月黑夜逃
NSA有没有认真检讨，外界不得而知；但CIA开始全球追缉斯诺登，却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了。
美国政府立即知会中国香港方面，要求将斯诺登驱逐出境，最好是给绑好送回华盛顿去；而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则认为美方的要求缺乏法律基础，特别是在法律程序上还有很大瑕疵。就在这一来二去的公文往来中，时间就悄悄溜过了一个月。其间，斯诺登还在媒体上露了一次脸，隔空向美国喊话，坚持自己做的没错。
同时，斯诺登也积极寻求庇护，先后向20多个国家、地区提出了避难的申请，但都被无情拒绝。毕竟，不是谁都喜欢与美国对着干的。
到了6月22日，如梦初醒的美国国务院（相当于我们的外交部）发出公函，吊销了斯诺登的护照。护照是在国际旅行中的通用证件，没有护照，就没法进入其他国家，这一招算是釜底抽薪。次日，斯诺登坐上俄国航空公司的飞机，飞往莫斯科，算是惊险逃过一劫。
事后，美国方面谴责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没有履行国际义务，对已经被通缉在逃的斯诺登予以拦截、扣押；而香港地区的司法机关则表示，美国的引渡申请手续不全，因此爱莫能助；而斯诺登是离境不是入境，所以香港方面也找不到相应的法律授权予以拦截。
不管怎么说，斯诺登这下是彻底逃脱了美国方面的堵截，成功地逃到了美国的死对头俄罗斯的地盘。
不过，迎接斯诺登的并非鲜花，而是胶囊公寓。由于他的护照已经被吊销，所以也就不可能申请签证，自然就不能合法地进入俄罗斯。为此，他只得滞留在机场的中转区，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俄罗斯方面的答复，同时继续向更多的国家提出政治避难申请。
这些国家基本都拒绝了斯诺登的申请，有个别特别逗的，回答说要避难可以，但必须你亲自来我国领土上提出申请，这对于没有护照的斯诺登来说简直是玩笑。美国方面还通过外交途径，给一些拉美国家打招呼，不许让斯诺登过境，更不许接纳斯诺登，否则后果自负。
其间，还闹出个不大不小的笑话：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坐着专机去俄罗斯参加国际会议，回国时却被葡萄牙方面以各种理由拒绝入境。不仅如此，更可怕的是，哪怕是要改目的地，法国、西班牙、意大利也拒绝其进入领空。专机在空中这么兜兜转转半天，油箱都快空了，才好不容易遇到个好心的奥地利得以降落，堂堂的总统差点稀里糊涂给摔死。愤怒的拉莫莱斯质问原因，呃，大概是葡萄牙和法国方面，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斯诺登就藏在莫拉莱斯的专机上，准备跟着去委内瑞拉避难呢。这当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但却给世界各国一个明确的信号：美国方面，是不会轻易放过斯诺登的。
最终，还是普京大帝大笔一挥，授予了斯诺登一个临时庇护许可，他这才得以走出机场，正式进入俄罗斯。尽管如此，斯诺登依然是深居简出，其行踪绝对保密，深怕会有特工找上门去。
更重要的是，这个庇护许可，有效期仅仅只有一年。现在时间已过，从理论上说，斯诺登已没有了居留俄罗斯领土的合法依据，必须立即离境。
何去何从？
那么，斯诺登的未来，究竟会走向哪里呢？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他无非是三条路可走：回到美国；留在俄罗斯；前往第三国避难。
先说回国。美国方面，早在2013年6月，就对斯诺登提出了盗窃政府财产、将机密信息交给无权接触的人员等三项指控。如果罪名成立，总的刑期大致是在30年之久。
美国国务卿克里阁下，上个月还在电视节目上公开表示，斯诺登应该回国，堂堂正正地接受审判；如果他愿意回来，美国方面可以立即派飞机去俄罗斯接人。
对此，斯诺登表示自己绝对没那么傻，因为美国现在的司法制度无法给予他一个公平、公正的审判。实际上，之前美军士兵布雷德利·曼宁，因为将秘密情报非法交给了维基解密网站，被军事法庭毫不客气地判了35年徒刑，现在仍在坐牢，斯诺登倘若回去，恐怕结果也好不到哪。
所以，这条路，是最不可能走得通的。
而留在俄罗斯，似乎可能性最大。
首先，俄罗斯最近和美国关系本来就很糟糕。因为乌克兰的冲突，美国和欧盟都没少谴责俄罗斯支持当地民兵武装，更放出风来，把马航MH17航班被击落事件怪到俄罗斯的头上。有分析人士甚至认为，这是冷战结束后美俄关系的最低点，双边政经合作都基本停滞，各种制裁措施相继出台。此刻，普京大帝是一点也不怕惹美国不高兴，就算我留下了斯诺登，你又能如何？
其次，斯诺登有留在俄罗斯的强烈愿望。他已经通过律师，向俄罗斯提出了延长庇护期限的申请；尽管他声称，俄罗斯并非自己的归宿，但真正要走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同时，美国方面在此事上，似乎也没对俄罗斯发出恶声。也许是觉得说了也没用，干脆就不说了吧。不管怎样，俄罗斯在继续庇护斯诺登这件事情上，成本很低，做个顺水人情，捎带着再恶心一下美国，也未尝不可。
那么，如果离开俄罗斯，去第三国又如何呢？
纵观世界，敢于跟美国叫板、庇护斯诺登的国家，实际上屈指可数，无非就是俄罗斯、古巴、伊朗这几个。而这些国家之中，大多数又没有这种愿望，或者说，斯诺登对于他们根本没用。
尽管斯诺登近日频繁亮相，甚至说自己曾是一名CIA间谍，但他的重要性恐怕已经所剩无几。情报的时效性比鲜奶蛋糕的保质期还短，一年多时间过去了，美国方面一定已经有针对性地修补和改变了相关设置，他所掌握、能够提供的那些信息，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实际意义。
更何况一个棱镜计划，不可能根本性地改变地缘政治的现状。前不久，德国发现一个双面间谍竟然是在为美国刺探情报，性质比棱镜计划更为恶劣，但终究还是不太可能与美国彻底决裂。
换句话说，斯诺登现在不过是一个反对美国信息监控的符号而已，留在手里意义不大，还会彻底地开罪美国，并不算一个划算的生意。这一点，从当初斯诺登申请避难时的冷遇就能看出。
另外，尽管CIA不敢也不愿在俄罗斯杀死斯诺登，但如果把战场换到某个不知名的小国，则这种鱼死网破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换句话说，倘若他真的跑到苏丹、海地等地区去，弄不好就会被秘密刺杀。
因此，去第三国也不是好办法。
当然，除了上面3条路，斯诺登还可能面临第四种结局：俄罗斯也不收留他了，又没有第三国可去，只得从此亡命天涯。
虽然俄罗斯方面不太可能将其交给美国处置，但以沉默方式拒绝延长庇护期限的申请，还是有可能的。毕竟，谁也不会真正相信一个叛国者。这既不会激怒美国，也不至于引发俄国民众的不满，倒是一种可取的方案。这样一来，斯诺登只能算是非法移民而留在俄罗斯，提心吊胆地等着哪天被移民局官员给找上门来；或者干脆改名换姓，偷偷找个非洲小国了此残生。
不管最终是走哪条路，爱德华·斯诺登未来的日子都不会太轻松。对于他泄露机密的做法，不同的人或有不同的看法，暂且不论；但捅了马蜂窝之后，势必会遭到山姆大叔的发狠报复，这应该是确定无疑的。“出来混迟早要还”，还真是个世间的铁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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