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毒师,为何在美国遍地开花?
阅读提示:市场是技术的最直接推动力,这句话放在毒品问题上同样也适用。在各位“毒师”的背后,是美国毒品泛滥的新一波势头正在袭来。
撰稿|馒头老妖
不久前,一部电视剧《绝命毒师》(Breaking Bad)横扫艾美奖,荣获16项提名和最佳男主角、最佳剧情、最佳编剧等5项大奖,可谓风光无限。
然而,该剧的另外一个“成就”,恐怕就没那么美好了:从该剧开播以来,美国各地司法机关抓到了好些个与该剧主角“老白”颇有些相似的嫌疑人:在自家车库里偷偷合成毒品,甚至买枪亲自充当毒贩,而这些人在白天又都有一份很正常的职业。比如,几天前落网的加州州立大学教授史蒂芬·金赛,在该校深得师生敬重,结果被警方抓住私藏了大量冰毒与枪支,一时间震惊整个加州。
而这并不是第一起此类案件了。2011年,美国波士顿大学的克里斯蒂教授和自己的儿子在家中搞起了一个小实验室,大量制造冰毒而被抓获,也让她的同事们非常惊讶。
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使得真实版的《绝命毒师》在美国频频上演呢?
文化问题?
市场是技术的最直接推动力,这句话放在毒品问题上同样也适用。在各位“毒师”的背后,是美国毒品泛滥的新一波势头正在袭来。
和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一样,甲基苯丙胺(冰毒)在美国是被法律明文查禁的毒品,任何人未经批准,都不能持有、买卖、分发,更不能自己制造,也不能非法使用(冰毒目前在美国的合法医疗目的,只有治疗一种少见的特定疾病,除此之外皆为非法)。同时,美国各州的警察、FBI都对毒品犯罪坚持高压态势,甚至还有一个专门负责扫毒的全国性机构禁毒署(DEA),其每年的预算高达30亿美元。
然而,美国吸食冰毒的人数却是逐年快速增加。
这种现象,最重要的原因是:美国社会对于毒品的认识,存在着相当大的分歧。
我们常说的“毒品”,包括很多种物质。如果要对“毒品”下一个精确的定义,实际上相当困难。比如,可卡因和海洛因,冰毒和摇头丸,无论是从化学结构、成分,还是从药理学作用上来看,相差都很大。因此,各国立法机关通常都只能给出一个笼统的定义,比如说“能产生欣快感、易使人成瘾、易被滥用的物质”就是毒品,同时列出一个目录,规定这上头的东西就都算是毒品。
美国也不例外,有一个联邦法律性质的毒品目录,冰毒就名列其中。
然而,同样在目录上的,还有大麻。大麻在吸食之后同样会带给人特殊的欣快感,也会导致人认知失调而作出难以预测的疯狂行为,在大多数国家都被列为毒品。
问题是,美国人可不这么想。在美国,吸食大麻被认为是个人的私事,甚至是一件相当有个性、有品位的事情。就连现任总统奥巴马,被问及年轻时是否吸食过大麻时,都曾公开承认过。
同时,美国许多个州,一直在努力将非医疗用途使用大麻的行为合法化,走得最远的是科罗拉多州和华盛顿州。他们已经通过州一级的法律,不再将使用大麻视为犯罪。尽管在联邦层面,大麻依然是列入管制目录的一类毒品,但在这几个州、县内却可以大摇大摆地使用和交易,这样古怪的场面,实在令人难以理解。还有许多名人、政客公开表示,大麻的危害性大概和酒差不多,既然美国不禁止向成年人卖酒(上世纪30年代的禁酒令,已经被证明是完全失败的),为什么还要坚持对大麻的管制呢?
更糟糕的是,对于大麻定性的分歧,已经被扩展到了对整个毒品问题的讨论上:联邦法律规定了,冰毒和大麻都是毒品,吸食都是犯罪,这意味着法律认为这两个东西都是对人体有严重伤害的,所以才要查禁。问题是,既然我所在的州可以合法地吸食大麻,全美国有很多明星名人甚至总统都吸过大麻,说明大麻并不可怕啊,我为什么不可以也吸呢?既然大麻并不是联邦法院认为的洪水猛兽,凭什么说冰毒就比它更坏、更危险呢?
这个问题,如果是出自一个青少年之口,不知道他的父母、老师,该如何作答才好?
再者,从二战结束开始,美国文化中就有一种强调个性、拒不追随主流的基因,这种基因催生了摇滚音乐和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壮大,却也让许许多多的青少年蔑视权威、刚愎自用,甚至包含了一些反智主义的成分。他们不会去听从父母、老师的建议,不会理睬科学家和医生们的研究结论,更多的是向偶像和同伴学习、效仿。在这样的情况下,禁毒宣传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极少数青少年甚至会把吸食大麻、冰毒视为一种独立、自由的标志,并为了保持不落伍而去主动沾染这些物质。
一句话,我国文化中,那种对于毒品根深蒂固的憎恶感、羞耻感、罪恶感,更多地来自两次鸦片战争的屈辱历史,禁毒宣传有良好的意识基础;而在美国文化中,这种基础并不存在,无论是冰毒还是大麻,都没法让青少年有一种天然的警惕心理,因而就更容易泛滥。
冰毒大行其道的另一个原因,是与传统的毒品鸦片、可卡因、海洛因等相比,它更不“像”是一种毒品,尽管其实际危害可能更大。
具体而言,冰毒的吸食方式看似更无害。它常规的使用方式,多为用烟具吸食而不是静脉注射;用电影《门徒》里的一句台词来形容,“那种大灯一开,满地是针头的日子已经是过去了”。静脉注射,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有心理障碍的,会有引发交叉感染、危害健康的担忧;相对而言,烟具吸食则隐蔽性更强,似乎没那么可怕。
因此,冰毒更容易成为一种所谓的“社交毒品”,在娱乐场所甚至私人聚会中被拿来助兴,扩散渠道更广、心理障碍更小。
有了这两个原因,冰毒近年来在世界许多国家都来势汹汹,在美国则尤为严重。巨大的市场就催生了更多的需求,让这一行变得有利可图,自然也就会有更多的人愿意铤而走险去制毒、贩毒了。
门槛更低
而之所以出现好些“老白”式的制毒者,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冰毒的制造门槛,比传统毒品更低。
比如,过去最主要的毒品海洛因,其生产过程需要两个最基本的原料:鸦片和醋酸酐。前者只能来自罂粟的种植地区,想要大量走私相当不容易;后者则是各国司法机关严格管控的化学品(醋酐在我国至今依然是被列为一类易制毒化学品管制的),想要大批量地搞到也很困难。正因为如此,在海洛因流行的年代,其主要产地都在东南亚、拉美等地区,很少能在美国本土上破获此类毒品生产工厂。
类似的,毒品可卡因和古柯碱,也需要植物进行提炼,在其原产地制造无疑是更好的选择。但是,冰毒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格局。
最初、最简单的冰毒生产,用的原料令人惊讶:就是普通的感冒药中的一种成分。尽管每一颗胶囊中的含量非常低,但积少成多,买上一两箱,剥开胶囊倒出药粉,再加上简单的提炼步骤,就能制造出价格超过感冒药成本几十倍的冰毒来。
有鉴于此,许多国家(包括美国和我国),都通过修改法律,对此类感冒药严格管制,购买时限制每位顾客的购买量,并且需要出示身份证件实名登记。一些药品生产厂家干脆改了处方,让感冒药中不再含有此类成分,彻底断了制毒者的歪脑筋。
随后,冰毒的生产进入了更复杂的时代。然而,所谓的“复杂”,只是相对而言。实际上,它的合成路线和工艺,早在20年前就已经被人研究透彻并公开,并不神秘。更麻烦的是,制造它所需要的原料很普通,在其他正常的化工企业、化学实验室中都有广泛应用,如果想要管制起来成本太高,效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就为冰毒的手工作坊提供了可能。
再者,对于内行,比如中学的化学老师来说,冰毒的生产过程并不特殊,操作难度就跟平日里的演示实验差不多,只要有心琢磨,实现起来几无难度。这倒和老白的情形很是相似。
从国内外已经破获的案件来看,这种家庭作坊式的冰毒制作工厂,基本都是因地制宜,用一些合法能买到的东西,搭建小规模的生产设备,比如用洗衣机代替反应釜,用吸尘器代替真空泵等等,虽然条件简陋,但却更加不容易被警方盯上。
总而言之,冰毒的出现,让制毒的技术门槛大幅度降低了,出现几个精通化学的老师改行当毒贩,也属于意料之中的事情。
桃李无言?
还有一个值得一提的原因,就是舆论宣传可能也需要重新审视。
《绝命毒师》的巨大成功,不仅让制作团队名利双收,也给广大的电视观众上了一堂制毒知识的启蒙教育课。其中许多技术性的内容,实在是有点写实过头,足以作为有心人的教材;更重要的是,该剧无意中传达了一个信息:制造冰毒并不困难,而且是一件很赚钱的买卖,同时并不容易被绳之以法。
当然,众多观众中,绝大多数都是遵纪守法的善良公民。然而,也不能排除其中就有那么几个人入了戏,在这部电视剧的启发下真的动手走上了制毒、贩毒的道路。
在犯罪学的理论中,有个词叫做“模仿犯罪”,即某人看到了关于另一个人犯罪的报道,出于模仿、盲目崇拜,或是获得了启发和鼓励,也来实施了一个类似的犯罪。实践证明,对于犯罪的报道越是详细,情节越是离奇曲折,就越是容易引来模仿者。
比如,1982年,美国芝加哥曾经发生过在感冒药中投毒的案件,一时间被媒体疯狂报道。4年后,纽约发生了一起类似的案件,事后侦查与头一起并非同一个人所为,纯属受到启发而模仿的拷贝猫犯罪。类似的,在“十二宫杀手”作案后20年,还有人效法他的手法作案,并在现场留下画有特殊符号的纸条挑衅警方——这个符号当然也是从报纸上学来的。
反观《绝命毒师》,虽然最终老白的下场不怎么好,但全剧中老白的睿智和冷幽默,以及因为制造冰毒而带来的巨大财富,让他俨然成为许多制毒者的偶像。
比如,2013年12月,美国佛州警方抓获了以安·李·卡罗尔(Ryan Lee Carroll)为首的3名嫌疑人,他们涉嫌合成了价值100万美元的毒品。而卡罗尔自己非常喜欢看《绝命毒师》,还曾经作为美国唯一的热心观众,参加了该剧最后一季的首映礼!
更滑稽的是,今年4月,纽约警方破获一起合成毒品的案件,特殊之处在于:这两个荷兰籍的嫌疑人非常喜欢《绝命毒师》,特意在自己所销售的毒品外包装上,模仿该剧片头打上了“Breaking Bad”的“商标”。
虽然这都还是个案,但该剧对这一“行当”的影响可见一斑。换句话说,《绝命毒师》在商业上的成功,或许促使它在美国社会中变成了现实。
毫不犹豫地说,“有毒必禁”是各国司法机关共同的选择,放任毒品泛滥,对于任何一个正常国家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而小作坊制造毒品案件的大量出现,也对各国司法机关提出了新的挑战。目前,各国基本上还是从分销渠道入手去追查,但未来的方向,或许更依赖于社区管理,也即周边邻居的警惕与举报。因为技术所限,这种制毒工厂想要做得既无大量原料运入,又没有异味、废水排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在这方面,我国有比美国更好的群众基础,应当可以有所作为。
另外,作为文艺作品,必须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坚持正确的舆论导向。《绝命毒师》的案例,或许就给我们树立了一个负面的榜样。无论是文学还是影视作品,都应当注意不给犯罪行为美化、贴金,保持积极向上的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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