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温斯基:迎着“羞辱”前行
阅读提示:莱温斯基表示,互联网让她成为全世界羞辱的对象。在饱受网络欺凌之苦之后,她决定勇敢地站出来,对网络暴力说不。
撰稿|王碧颖
上一次“莱温斯基”这个名字占据各媒体的时候,还是2014年5月她在《名利场》杂志上发表《羞耻与生存》一文,对遭遇的“拉链门”(或“实习门”)事件大吐苦水。而现在,她再一次以TED大会的演讲吸引了公众的眼球。
当然,“莱温斯基”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话题与头条——无论她沉默还是发声,她都是焦点,更直白地说,嘲讽的焦点,而这也是她站上TED讲台的契机。只不过,这一次,她呼吁的是——抵制网络欺凌。
“22岁时,我爱上了我的老板;24岁时,我饱受了这场恋爱带来的灾难性后果。”莱温斯基在演讲中表示,互联网让她成为全世界羞辱的对象。在饱受网络欺凌之苦之后,她决定勇敢地站出来,对网络暴力说不。
丑闻的力量
莱温斯基曾是漂亮能干的白宫实习生,曾多次并肩站在克林顿总统身边的姑娘,直到性丑闻事件曝光,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无尽的报道与谩骂,甚至连无辜的贝雷帽都成了错误,莱温斯基的人生就此改变。
不同于明星们的“周一见”,媒体、民众们会在“且行且珍惜”,或是一波又一波新八卦中将过时的八卦遗忘。在克林顿性丑闻发生的1998年,这样一则公众人物的丑闻无疑是爆炸性的,更何况男主人公还是美国总统。
不同于普通人,这桩丑闻牵涉了政治、窃听、性,这一对主人公要面对更多调查甚至审判,而也托周密调查和不能作伪证的福,“拉链门”的诸多细节、录音、照片都被一一披露。
人们知道莱温斯基与克林顿是在1996年选举结束后逐渐走到了一起,而莱温斯基的上司还曾担心她与总统过于亲密而将她调职;人们知道在这一次丑闻中,两人在白宫办公室有过几次性行为,还有细节描述和录音;人们听到莱温斯基如何在电话中谈论她与总统的这一段婚外恋……不得不说,这些爆料比现在狗仔们的“独家报道”信息量大太多了。
据莱温斯基在采访中的自述,这一则丑闻带给她致命的影响:忍受谩骂、找不到工作、靠父母和朋友接济生活。
“2008年总统预选期间,有一份工作看起来似乎很有希望,直到后来面试官说了这样一段话:‘莫妮卡,事情是这样的。你是一个非常聪明、干练的年轻女性,但对我们来说——或者对其他任何依靠政府拨款的组织来说——雇用你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如果要雇用你,我们首先得让克林顿夫妇签署一份表示与此事无关的声明。毕竟希拉里有25%的几率会成功当选总统。’我强颜欢笑,说道,‘我能理解。’在另一个面试里,我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你是一个品牌,你觉得你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品牌?’告诉你,如果你是莫妮卡·莱温斯基,这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异常艰难的问题。”
沉寂后的发声
在经历了最初的潮水般的采访攻击后,莱温斯基前往英国留学,并就此沉默十多年。虽然媒体也曾断断续续地挖出一些“生活窘况”、“新恋情”,或是在希拉里大选时邀请她进行访谈,但莱温斯基真正正大光明地回忆往事还是在《名利场》。
从丑闻被曝出的惊慌与痛苦,生活中无法逃避的被异样看待,和克林顿的情感,以及对于女性不公正的愤慨。文章一出,除了满足民众们的八卦猎奇心理,也的确让人们对“莱温斯基”这个名字改观,有当年曾怀有恶意地采访的主持人表达了懊悔,也有女权主义者突然开始用“荡妇羞辱”和“媒体的性别歧视”这样的术语来为她辩护。
而在这篇痛诉过往的文章之后,人们很快又看到了莱温斯基的身影,而这一次不仅是哭诉,她怒斥了公开羞辱,并呼吁反抗。
“近20年来,我们慢慢地在文化的土壤中播下耻辱和公开羞辱的种子,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八卦网站、狗仔队、真人秀节目、政治、新闻媒体,有时甚至是黑客都是羞辱的通道。冷酷、放纵的网络环境助长了网络煽动、侵犯个人隐私和网络欺凌。这种转变形成了一种尼古拉斯·米尔斯教授所说的羞辱文化。”
羞辱的代价
从泰勒·克莱门蒂,这个因被拍到与同性接吻,在网络羞辱与嘲讽下跳桥自尽的少年,到因iCloud账户泄露而被顶在舆论风口浪尖的詹妮弗·劳伦斯,当然还有莱温斯基自己,无不是公开羞辱的牺牲品。
在丑闻事件发生的几年前,新闻只是通过报纸杂志、广播、电视这三个途径传播的,而莱温斯基遭遇的却是一场数字革命传播的丑闻。“这意味着我们可以获取任何我们需要的信息,不论何时何地。”如果不是可以保存,前三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但网络的资料不会。
这则新闻在1998年1月爆发时,它也在互联网上火了。这是互联网第一次在重大新闻事件报道中超越了传统媒体。只要轻点一下鼠标,就会在全世界引起反响。网络让莱温斯基一夜之间从一个无名小卒变成了全世界人民公开羞辱的对象。她成了第一个经历在全世界范围内名誉扫地的“零号病人”。
即使没有推特和微博,民众和媒体对于这一场丑闻的评头论足也得以疯狂传播,甚至网络上的言论会更激烈和肆无忌惮——这一点在现在也是如此。
点击→评论→转发,简单而直接的网络舆论便能如风暴般席卷开,莱温斯基被贴上“荡妇”、“蠢女人”等一系列标签,好莱坞裸照新闻轻松获得超过500万的点击量,私人信息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成为公开的八卦谈资,受害人仍旧无可奈何。
而莱温斯基还谈到,“公开羞辱还被贴上了另一种价格标签”。侵入他人领域成了一种原材料,被人以最快的速度无情地挖掘,打包并出售。一个市场横空出世,公开羞辱是商品,耻辱变成了一种产业。靠什么赚钱呢?点击。耻辱越多,点击越多。点击越多,广告收入就越多。“我们身处一个恶性循环。我们对这类八卦点击得越多,我们就会对故事背后的当事人越麻木。我们越麻木,就越会去点击。”
莱温斯基强调,有些人把自己的利益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每一次点击,我们都是在做出选择。我们文化中充斥的公开耻辱越多,它就越容易被接受,我们就会看到越多的网络欺凌、网络煽动、某些形式的黑客入侵和线上骚扰。羞辱行为成为了我们这个时代所创造的一种文化病症。
ChildLine是英国一个致力于帮助年轻人解决各种问题的公益组织。去年年底,该组织公布了一组令人震惊的数据:从2012年到2013年,与网络欺凌有关的电话和邮件数量增加了87%。一份来自荷兰的综合分析首次披露,网络欺凌比线下欺凌更容易让人产生自杀的念头。去年,还有另一项研究显示,羞辱是比快乐或者生气更为强烈的情绪。
向网络欺凌说不
我们会发现自己已经深陷怪圈:一边同情被披露丑闻的主人公,一边仍不住打开并评头论足。过去,丑闻最多在你的家庭、村庄、学校或者社区传播。但是现在也在网络社区流传。数百万的网民,经常匿名地恶语相向,这带来很多痛苦。而且,到底有多少人可以公开地羞辱你,让你成为众矢之的?这是无法计算的。被公开羞辱对个人而言代价很大,而互联网的发展加剧了这种代价。
沉寂13年之后,莱温斯基开始尝试用新媒体进行反击。她加入了著名的社交网站推特。在个人简介里她把自己描述为“社会活动家”、“公众演说家”、“《名利场》杂志撰稿人”以及“无袖东西的编织工”。她说终止网络欺凌是她目前生活中的新使命。而2010年Tyler Clementi的案子是她这么做的理由。大一新生Clementi因室友秘密用网络摄像头拍摄他的性行为而自杀了,这个案子让她觉得“自己承受过的痛苦这时候有了不同的意义”。
她认为是时候做出改变,向公开羞辱这种血腥的网络暴力说不。哪怕只是一个人的同情心也会产生改变。“怀着同情心在网络上交流,怀着同情心阅读新闻,怀着同情心点击鼠标。试着想象活在别人的新闻头条里。”
“是时候摘下贝雷帽、脱下蓝裙子了。我要向前看。”莱温斯基第一次在公众面前是这样表达的,这一次她说,“是时候了,是时候不再为过去而过得如履薄冰,是时候结束背负骂名的生活,是时候夺回我的话语权了。”
这不仅仅是为了拯救我自己。任何遭受耻辱和公开羞辱的人,都需要明白一点:你能挺过来。我们都值得同情,无论线上还是线下,我们都应该生活在一个更富有同情心的世界。
不如拭目以待,莱温斯基将如何与羞辱继续战斗?
链接:
TED(指technology, entertainment, design在英语中的缩写,即技术、娱乐、设计)是美国的一家私有非营利机构,该机构以它组织的TED大会著称。TED诞生于1984年,其创办人是里查德·沃曼。
2002年起,克里斯·安德森接管TED,创立了种子基金会(The Sapling Foundation),并营运TED大会。每年3月,TED大会在美国召集众多科学、设计、文学、音乐等领域的杰出人物,分享他们关于技术、社会、人的思考和探索。
莱温斯基的部分演讲内容
不想回到22岁
几个月前,我在《福布斯》杂志举办的“30岁以下”峰会(Under 30 Summit)上发表了首次公开演讲。现场1500位才华横溢的与会者都不到30岁。这意味着1998年,他们中最年长的是14岁,而最年轻的只有4岁。我跟他们开玩笑道,他们中有些人可能只在说唱歌曲里听到过我的名字。是的,大约有40首说唱歌曲唱过我。
但是,在我演讲当晚,发生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我作为一个41岁的女人,被一个27岁的男孩示爱。我知道,这听上去不太可能对吧?他很迷人,说了很多恭维我的话,然后我拒绝了他。
你知道他为何搭讪失败吗?他说,他可以让我感到又回到了22岁。后来,那晚我意识到,也许我是年过40岁的女人中唯一一个不想重返22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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