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内瑞拉的历史车轮将驶向何方？

撰稿｜张婧亭

　　2019年1月23日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宣布，将切断与美国政府的外交与政治关系，给予美方人员72小时离开委内瑞拉。此前，美方宣布支持委内瑞拉反对派领袖瓜伊多为“临时总统”。这一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世界的目光转向委内瑞拉，各国分别站队，分成支持马杜罗派和支持伊瓜多派。查韦斯就任委内瑞拉总统之后以及如今的接班人马杜罗总统的故事我们都比较熟悉，也不乏文章分析。

美好时代

　　那么，查韦斯之前的委内瑞拉又是一个怎样的国家呢？

　　“曾经委内瑞拉的生活是那么好，没有一个人想离开。” Alejandro 说道。他是哥伦比亚人，孩童时期就和父母移民委内瑞拉。根据官方数据显示，在1970-1979年间，委内瑞拉曾是拉美最令人向往的国家。

　　Alejandro如今43岁，他回忆卡洛斯·安德烈斯·佩雷斯任总统期间的委内瑞拉是梦想之境，赚钱很容易。由于石油产业的发展，每年的增长率可达350%。“我们什么都有，有很大的功能齐全的超市，可以买到质量一流的商品。我们在海滩上度假，非常安全，我们生活在天堂。”

　　Alejandro在大学学习了两个专业，后来拥有了自己的公司。他表示自查韦斯上台以来，社会开始变得不安定，药品不容易获得，社会暴力频生。“我爸爸有辆小轿车。一天他遇到抢劫，被枪杆打，被人揍。那天他回家全身是血。”这是个警告，他们决定搬回哥伦比亚的首都波哥大，一切从零开始。

　　以上是《国家报》对于Alejandro的一则采访。作为在委内瑞拉移民的哥伦比亚人，他目睹了这40年国家的变化。我不禁想起了在阿根廷期间对委内瑞拉人的印象。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读博期间我认识一个委内瑞拉同学，名叫Andrea，她读博已经第七年，课程还没有修完，因为工作辛苦上课经常迟到。“没有办法，委内瑞拉回不去了。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在这里读书也是为了留在阿根廷。博士没有毕业就可以一直延迟居留。”她和同为委内瑞拉人的男朋友租着小房子，做着与专业不相符的工作，晚上还要去酒吧打工。虽然读到博士，对学术却没那么上心，因为生活问题更加迫在眉睫。

　　她经常和我说，“我要和你一样是中国人就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未来了。”但是他们却很乐观，在阿根廷有委内瑞拉人的小团体，晚上喝酒聊天跳着萨尔萨舞。阿根廷街角有很多水果店，花店都是委内瑞拉人摆的摊，远离祖国，在阿根廷这个同样经济不太景气的国家，做点力所能及的小本生意勉强为生。

　　我在布市租房时和我同时看房的是委内瑞拉母女俩，房东毫不犹豫把房子租给我，“我们都不想把房子租给委内瑞拉人。他们万一交不起租金怎么办？委内瑞拉现在经济这么差。”在阿根廷，委内瑞拉人的生活是艰辛的，他们在有色眼镜下小心翼翼地生活，背井离乡。努力隐藏着自己的乡音，努力和其他拉美国家的人打成一片，却很难被接纳。只有夜色降临，伴随着动感的拉丁音乐和舞蹈，在小酒馆里的他们尽情释放，只有这时才能重温曾经40年前的辉煌。

变故频频

　　20世纪上半叶历经多年军事独裁的委内瑞拉还笼罩在阴影下，1959年被誉为“委内瑞拉民主之父”的民主行动党首领罗慕洛·贝坦科尔特就任总统开始了步履艰辛的民主化改革。建立了委内瑞拉石油公司，并且和沙特阿拉伯、科威特、伊朗和伊拉克联合建立了石油出口国组织。

　　1969年拉斐尔·卡尔德拉上任，其任职末期，1973年，一起国际事件给委内瑞拉带来了意外之财。由于埃及与以色列的赎罪日战争，阿拉伯国家控制石油输出，国际石油价格上涨了4倍多。委内瑞拉靠出口石油，赚取大量外汇，一度获得“南美沙特”的称号，使周边国家望尘莫及。

　　70年代的委内瑞拉由于国际石油价格大涨，达到文首所提的 “黄金时期”，委内瑞拉的人均GDP也成为拉美地区最高的国家，是拉美移民首选的国家，人民仿佛生活在天堂。1974年卡洛斯·佩雷斯出任总统，他面临的一个问题是其他统治者们几乎不会遇到的情况，“这么多钱怎么用？”他决定用国家多余的钱放外债和进行投资。他向国会请求给予他财政支配的特殊权力，建立了委内瑞拉投资基金并且把铁矿工业国有化。但这一系列的投资计划，是建立在“石油价格一直上涨”的未知前提下进行的。庞大的公共支出已远超经济承受范围。同时，在金钱面前人性的贪欲滋生了腐败。佩雷斯官商勾结，倒卖政府工程借机敛财。

　　1979年的选举中他败给了对手艾雷拉。选举口号是“我们的钱和资源都去哪了？”表达了70年代末期委内瑞拉人的不满，用于投资和外债的钱到百姓手里的很少。艾雷拉在就职演讲上喊出了那句著名的“我继承了一个被抵押的国家！”这一时期的委内瑞拉还遇到严重的通货膨胀，美元兑玻利瓦尔货币汇率翻了一番。这样的环境下国内政府和大的公司企业开始滋生腐败。

　　1983年2月18日委内瑞拉的“黑色星期五”降临。国际油价急跌导致玻利瓦尔币大幅贬值，70年代海市蜃楼般的繁华景象不堪一击。另外值得一提的是28岁的年轻军官乌戈·查韦斯，致力于投身革命运动。他认为委内瑞拉的问题需要一个左翼政府才能解决。他那时希望将马克思主义与本土的玻利瓦尔主义相互结合起来。之后海梅·卢辛奇于1984年就任总统，也未能阻止国家货币一再贬值的厄运。人均收入已经下跌了约25％。

　　在这样的困境中，人民想到了曾经七十年代带领委内瑞拉走向辉煌的总统。1989年卡洛斯·佩雷斯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个任期。然而今非昔比，委内瑞拉经济和社会问题严重。佩雷斯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包括将原先国有化的石油、矿产等部分私营，减少关税、削弱政府在经济中的作用。

　　然而这一切无济于事，社会动荡不安之时，查韦斯登上了历史舞台，他于1992年策划了二月政变计划推翻佩雷斯的腐败政府，然而不幸被镇压，投降后入狱。1993年，让佩雷斯没想到的是对手卡尔德拉聚集各反对党力量，利用腐败罪名将他弹劾。他只能辞职，成为第一位被委内瑞拉最高法院赶下台的委内瑞拉总统。卡尔德上台后赦免了查韦斯等因政变被抓的领导人。之后的几年里查韦斯不断宣传自己的革命理念，寻求拉美其它国家革命领袖的支持，如菲德尔·卡斯特罗。终于，于1999年通过选举就任委内瑞拉总统。

　　在查韦斯的带领下，委内瑞拉和古巴建立了亲密的友谊，成为21世纪的社会主义国家。2013年查韦斯患癌去世，马杜罗继任。2014年，世界油价下跌，导致委国陷入全面经济衰退，玻利瓦尔币疯狂贬值。英国《经济学人》杂志指出“委内瑞拉已成为全球管理最差的经济体”。人们食物短缺，难民流亡周边拉美国家。1999年查韦斯执政后，委内瑞拉经历了拉美近代最大规模的人口外流。之前有150万人远走他乡，并且以富人和中产移民为主。但在2013-2018年马杜罗政府期间已演变成了难民出逃，将近300万人，这一数字还在持续增加。

　　从委内瑞拉“大历史”的视角看，委内瑞拉反对派领袖瓜伊多的出现并非偶然，之前的军事独裁时期也有很多政变。包括上文所提的查韦斯也曾策划了二月政变。毫无疑问，目前的委内瑞拉已经进入历史上最危急的关头，内忧外患，马杜罗政府也面临空前的挑战。生活在地狱的委内瑞拉人民将何去何从？历史的车轮又会滚向何方？（作者系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博士）